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04)

同样的战报,商衾寒收到的比商承弼还早,风行将武威郡的奏报送上来的时候,商衾寒的脸色晦暗难明。风行心知一定是出了大事,再不敢撒娇,只恭立面北,敬候吩咐。

商承弼将奏报递给他看,风行双手接过,粗粗扫了一眼,不自禁地咦了一声,再细看一遍,才低声道,“老百姓饿急了。”

是啊,连悍如飞鹰的狄人的牛马都敢去抢,百姓真是饿疯了。

商衾寒低头望了一眼垂手待命的儿子,长叹一声,“靖王军驻守成墉关十二年,居然逼得生民宁战狄虏,劫胡果腹,是我父子的罪过啊。”

风行立刻跪下了,“是孩儿调度不力,米粮居然不能到沉沧河,致使逼良为寇,命丧敌手,请父帅责罚。”

商衾寒摆摆手,面色如磐,风行长跪请罪,不敢稍动,良久,商衾寒才命跪在地上的儿子起来,“为父身为皇裔,受百姓供养,又忝为主帅,食军饷之奉,却无力护佑我大梁子民,实在惭愧无地。去吩咐长史,自今日起,商衾寒只以糙米素馔为食,不破北狄,誓不食荤。”

风行伏地跪请,“儿子也是皇裔靖军,忝官尸禄,惶恐至极,父亲不食荤胙,儿子更不敢用,直到盛世无饥馁,田野尽稻香。”

商衾寒静静注视儿子神色,见他意真心诚、纯孝仁爱,满怀欣慰,但又想到他小小一个人,每日读书习武,只吃粗米野菜哪里受得住,原要劝阻,但见他一双眸子清明,慷慨决毅,到底不愿负了他这番志气,索性点头道,“好!”

风行感觉到父亲信任,正色叩首,“多谢父王。”

商衾寒看着儿子渐渐长成,心下感慨,虽记挂边境饥民却也难掩骄傲,见小风行明白他心意,难得调笑道,“你不小了,该知道这誓愿有多难。将来想肉吃,可不许叫馋。”

风行紧紧攥着拳,“百姓连草根都吃不上了,我哪里还有脸想肉。爹,让我带一支亲兵,杀到沉沧河,给惨死的同胞报仇!”

商衾寒却轻轻摇了摇头,“为将帅者,最忌意气用事,如今,还不是时候。”

楚衣轻是在五天后才发现了风行只用素食的,说是入了春,实际上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寒意料峭,长身子的孩子今日吃些冬菇白菜,明儿还是萝卜豆腐,米是糙米,面是粗麦,一两天只当是五谷杂粮强身健体,吃得久了就觉出不对来。风行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哪一日少得牛羊肉吃。

楚衣轻再一次见他吃着豌豆饭,便吩咐云泽,说是今日早市的新笋,叫煲一个当归春笋乌鸡汤来,风行连忙逊谢,只说自己吃得很好了,却不肯揭出缘由来。可云泽是多机灵的人,楚衣轻哑疾不便,他一人在身边便服侍得周到妥帖,更加之商衾寒并未刻意隐瞒此事,不到半刻功夫,就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楚衣轻素来疼爱风行,想到这孩子自小懂事委屈,没有母亲疼顾也就罢了,身为小王爷,文武功课繁重,却怎么也是锦衣玉食,没想到,如今竟连吃口肉都不得了。一时心疼,便又留下来着意做些无荤的药膳给他补身子,别饿坏了才好。如此一来,在钧天王府就又住了两月,直到春闱放榜。

晋枢机全部的心思都投在这次春闱上,自然一早就派了妥帖的人去看。看榜的将晋王爷吩咐的人由榜首到榜末足足对了三回,才稳稳当当地回去。临渊王的眼力果然不差,投过来的一百多个试子,倒有十七个都榜上有名。其中泥墙簪花的金花状元孔梦更中了会元,一时风头大盛。

晋枢机接到属下回报,微微一笑,才同赫连傒没饮完一杯茶,新出炉的会元就上门了。赫连傒着意留心晋枢机神色,却见他重瞳跃曜,轻抿了一口花茶,道,“叫他踏实准备殿上对策,这金花状元已经叫出去了,别丢了我的脸才是。”

“是。”能在晋枢机身边服侍的,自然是机灵人,听王爷这话很将这位孔梦兄当自己人,招待的时候更客气了许多。因此,孔梦虽然未能见到晋枢机,却也得以在临渊王府的暖阁用了一杯热茶,又对着书房遥遥一揖才去。

晋枢机听说了,不过一笑。

赫连傒擦着他硕大的斩马刀,“倒是个聪明人,可惜了。”

晋枢机仿似没听懂他后面半句叹息,只道,“这种时候,知道投了我的,都是聪明人。”

赫连傒只定定盯着斩马刀雪亮的锋刃,“那位三年前你用尽心力培植的冒牌货呢?”

晋枢机道,“他也在榜上。”

赫连傒放下刀,起身拿了那单子来,见楚复光的名字后写得是第五十七名,不过冷笑,“你花了多少工夫,他也恁地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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