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12)

楚衣轻心中一痛,却不和他计较。

只是他的脚尚未踏出晋枢机的门,晋枢机又问一句,“天象的事,商衾寒知道吗?”

楚衣轻顿了脚步,半晌,却是什么都没说,径自去煎药了。

天象,商衾寒当然知道。可是,他现在缺无力去领会。

殿试传胪,楚复光被圣上钦点为状元,泥墙簪花的铜状元孔梦被商承弼称赞了一句生得俊被点为探花,榜眼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士子,商承弼的题拊马不时,原意是诚心相爱,反受其害,谁想这位老先生糊涂了,竟在对答时叹息一句,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即便圣人教训,也心不由己了。商承弼的题出自《庄子》,大梁历代的君主虽好虚尚道,但在天下的读书人眼里,圣人还是只有孔老夫子一人的。这一语可说是无心,但这一题却破地南辕北辙,不料商承弼竟在满堂才子中点了他为榜眼,此前士林声名颇佳,治水献策有功的田芳,竟连个传胪都没得,反是在二甲第八名,如此,琼林宴还没有开起来,老臣们就跪在正德门外哭先帝去了,今科的举子生员纷纷就像受了鼓励,三百人众,一齐聚到文庙哭圣人。

自晋楚降梁,晋枢机入宫,老臣们总是要哭一哭先帝的,商承弼早都不以为意,聚众的生员,不过文弱书生,各个酸腐,他也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第二日,本次科考竟暴出惊天丑闻来,一名成国的进士恍然发现,所有二甲入榜的人,除了一个田芳,所有的都是在临渊王府泥墙上投过书的。如此一来,全部的矛头重新指向了早已离开梁宫的北狄新任兵马总司,晋枢机。愤怒的举子们从文庙里抬出了孔子像,转了个头,就坐在了临渊王府的阶前。

第三日,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就套上了女子的肚兜。王府外那一片簪花的泥墙,钉得紧实的铜花早被敲了下来,七零八落。

到第四日,坐在临渊王府门口的士子,竟已史无前例地超过了四百人。门前早撤下的楹联不知被谁重刻上两行字,灯前洗面生罗绮,帐里承恩无晓昏,分明是借当年之事讽刺如今,说晋枢机收受贿赂蛊惑君王,商承弼昏昧无能不辨是非。

十五岁登顶再也无人敢触龙鳞的天昭帝如何能忍受这般忤逆,第五日,銮禁卫八百力士出了禁宫直奔临渊王府,人人手握御赐绣金刀,一炷香为限,强令举子退出临渊王府所在的东阳大街,众举子群情激愤,寸步不让,銮禁卫总旗金刀出鞘,一刀削下了孔夫子像的头颅,身后如狼似虎的銮禁卫紧随其后,片刻之内,连杀三十二人。尸横庭下,血流成河。

削铁如泥的绣金刀一刀枭首,毫不留情,手无寸铁的举子仓惶后退,哀嚎一片。被踏血而来的銮禁卫逼得节节败退的举子以手抱头,绣金刀削断了仓惶阻挡的举子半片衣袖,眼看又是一刀割喉,突然,弯刀被一柄疾飞而来的长枪撞翻在地上,镇守边关十载,令狄人不敢南下牧马的靖边王疾风二十八骑快马绝尘,手持金盾,一字列阵,隔断了杀红眼的銮禁卫,靖边王世子商从涣,跨在渠黄之上,疾奔而来。

第143章文元

自商承弼将调动禁军的虎符交在晋枢机手里,銮禁卫副指挥使邝韦就成了晋枢机的人。今日出动的总旗薛忠,是邝韦的心腹。

薛忠的绣金刀指着疾风二十八骑的盾面,眼见风行打马而来,也丝毫不回避,銮禁卫直属天子,掌刑狱,咎侦缉,挟文武百官,可先斩后奏,只是平素向来隐身禁宫,非天子手令不出,甚至连指挥使是谁也无人知道。如果说禁军是天子寝宫的大门,銮禁卫就是天子床前的帷幔,真正的天子心腹。因此,薛忠虽是一个小小总旗,也丝毫不惧名声赫赫的靖边王世子。

薛忠连刀都没撤,只挑了下眼皮,在他面前,名动天下的赢少君不过是个奶娃娃,“銮禁卫奉圣命行事,少帅恃靖王军阻挠,不知有何用意?”风行虽在军中,但只是任机宜文字,并无军职,此地又是京安,从来都被称世子或者小王爷,薛忠张口就叫少帅,又将疾风二十八骑以靖王军代之,字字锥心,几乎言明了风行谋反。

风行在马上一抱拳,不卑不亢,“薛总旗有礼,这二十几位叔父是商家家臣,太宗皇帝时便为我家效力了。”风行一句话,就把薛忠的挑衅由国事变为家事。

薛忠根本不再答言,扬臂一挥,绣金刀就砍向了拦在面前的金盾,“兄弟们,銮禁卫五年不动,今朝出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銮禁卫人人都是精兵,传说,日日用犯禁的死囚在商承弼私人的围场练兵,每一把绣金刀打造出来都比金子还贵,每一个力士都是血养出来的,老百姓只知道有这一群罗刹,却是连一个都没见过,今日,居然派出了八百人,须知,先帝在时,查副相谋反案才出动了五百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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