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313)

薛忠一声令下,群情耸动,銮禁卫从来所向披靡,今日,居然被商从涣击落了绣金刀,可说是自初创至今的奇耻大辱,如果说,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他们出马是杀鸡用牛刀的话,能和靖边王的疾风二十八骑一斗,那才是真的让这群虎狼之师开了胃口。

只是,风行,却不敢斗。

于是,他一踢马蹬,一招海底捞用捞起了地上的长枪,在薛忠的刀砍下之前,拦在了最前面,“薛总旗,手下留情!”

銮禁卫手下,绝不留情!

杀四百个书生,用不上八百力士,刚才真正动刀的,不过十数人,其他着飞凫服的銮禁卫只是按着刀列阵东阳街,甚至在疾风二十八骑长驱直入的时候依旧隔岸观火地放行,可薛忠的话一出口,刚才冷眼旁观的众力士突然动了起来,应变之速,如毒舌吐信,蟹鏊出钳,片刻间,手起刀落,血流成河。

风行绝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凶残,他长枪挥出,刚挡住了几柄刀,但臂力难及之处,已是尸横街头了。他今日出来,只带了疾风二十八骑,纵然各个精锐,但啸聚在临渊王府的书生又太多,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护不了那许多。

风行情知如此下去,不出片刻,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就会被屠戮殆尽,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金弓来,一枚缀着孔雀羽毛的花箭,箭矢极粗,搭在了弓上。

隐藏在銮禁卫中的镇抚使彭良远,一见商从涣搭弓射箭,就是一笑。

疾风二十八骑见小王爷出手,箭指临渊王府门前的槐树,人人引弓长射,风行手中金一出,二十八箭齐发,合抱粗的古槐应声而倒,轰然之声,惊醒了正杀得兴起的人。

风行纵身跃起,立在马背之上,手执金弓,“先帝御赐孔雀羽在此,銮禁卫听令,绣金刀还鞘,退出东阳街。”

他此言一出,刚才还杀得兴起的銮禁卫各个还刀入鞘,连刀尖上的血都未曾擦一擦,彭良远终于出列,对总旗薛忠略一点头,率先走过站在马背上的风行,对他手中的孔雀羽深深一礼,过马而行,头也不回。

銮禁卫自薛忠起,紧随其后,须臾间就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吓得瑟瑟发抖的一群书生,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出来为无辜被戮的同窗收尸。

风行重新将金弓雀羽贴着胸口收进怀里,难怪,杀几个书生要出动銮仪卫,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钧天王天资聪颖的儿子,风行,很受先帝宠爱。年迈的先帝天下称孤,时常将孙子接进宫里,以享天伦。亲自教导,三岁时,亲手帮他开第一张弓,风行天生神射,年纪虽小,准头奇佳,却在一次射松果的时候,偏离了方向。先帝哈哈大笑,取笑风行,风行却正色道,若这一箭射出,会射到隐匿在松间的侍卫。先帝大惊,銮禁卫隐身帝王身侧护卫,非宣召不可现身,如果风行这一箭真的射出去,为了隐瞒行藏,那名禁卫便要身受这一箭才行。

先帝感叹孙子仁德,特赐一枚孔雀羽,许诺,凭这枚雀羽,风行可让銮禁卫帮他完成一个心愿。在先帝眼中,小小的皇孙不过是要架秋千摘果子,可风行从来欲望极少,这个心愿,从来不曾用过。直到,先帝驾崩。

当年之事,知道的人极多,先帝所许,也不过一句戏言,作为天子禁卫,銮禁卫岂可任人调动。时人多把此事作为先帝属意钧天王的明证,直到皇叔逊位,避走中原,这句戏言,更无人提起,对小小孩童的许诺,也不再有人当真。只是今日,风行明白了,当真的,不止一个人。

他亲自下马,查看有无可救之人,看着渐渐凝结的血,心从腔子里冷下来,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术,商承弼素来精于此道,今日看来,晋枢机步步为营,更分毫不差。

銮禁卫镇抚使彭良远收旗向商承弼复命,“杀乱民六十九,重伤三人,轻伤九人,銮禁卫八百力士,无一受伤。”

商承弼微微蹙眉,“六十九?”

彭良远只是恭敬立着,并不回话,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否则,镇抚使压阵,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总旗带队。

“看来,这位赢少君的心也不软啊。”銮禁卫是他的私器,生死荣辱都系在他的喜好之上,因此,他也不必收敛。

彭良远果然如同一具雕像,銮禁卫九千,每个都是雕塑,他们是皇帝的手,皇帝的眼,皇帝的影子,影子是不需要出声的。

出声的,是整个士林。

大梁立国,已历四世,从来没有一任君王杀读书人。刑不上大夫,是古训,也是读书人的骄傲和尊严。商承弼于朝堂之上诛杀御史,已是逃不脱史笔的暴君,如今銮禁卫出动,戮杀生员,更是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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