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偷/引玉(11)

他悄悄走到那间房门口,将耳朵紧附在门上再仔细听得真切,只望自己是误会了,一颗心却越来越向下沉,房里的两个声音之中,有一个明明白白,便是引玉。以他的耳力和对引玉的熟悉,又怎会听错?

他两腿打颤,便似站不住了,两只手也不停的发起抖来,却还是怀着一线希望,用力的推开那扇门。

门内的景象令他脑中一片昏晕——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压在一副雪白纤长的身体上,肆意冲撞,发出粗重的喘息,他身下的人虽紧闭双眼,却因剧烈的冲击吟哦出声,脸上满是红晕,长发散乱飘拂,头部也微微后仰,那张脸看得再清楚不过,不是引玉又是谁?

夜飞脚下一虚,往后退了两步,身子靠在门板上发出声响,两人都已惊觉,看向这边。

那男子见是一个年纪轻轻、朗眉俊目的小伙子,心中一宽,竟淫笑道:“你可是耐不住了,也想来一次?”

引玉听得这话中对夜飞的淫亵之意,一抬手就结果了他,可怜那男子只道飞来艳福,却是无命消受,半声惨叫之后人生便到了头,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双目睁得老大,直盯着刚才正与他欢好的美人,兀自不敢相信,却再也没有机会后悔。

夜飞眼见此惨象,喉头作翻,几乎当场呕了出来,口唇嚅动,一直没说的那句话终于脱口而出:“我再也不想见你了!”转身便待离去。

引玉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赤裸裸的身上到处是青紫痕迹,甚至还有牙印,夜飞又是一阵恶心,伸手欲推,却听见引玉阴恻恻的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夜飞看向他双目,但见凶光流转,隐隐有疯狂之色,已状若鬼魅,本该害怕,却不知怎的反觉轻松,两眼直视引玉,一字字道:“你既喜欢杀人,干脆把我也杀了,落得干净。”随即闭上眼,只等他一掌落下。

心中瞬时间闪过这些天来的种种片断,竟似已无喜无悲、无乐无苦,只剩下初次见到那个衣饰华丽的少年时,眼前突然一亮,便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景象。

原来从那一眼开始,就已经喜欢了吗?只是他不会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了吧。为什么此刻还要想起这些呢?真是……可笑,就如他糊里糊涂的人生,到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几年,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也许只有师傅会为他伤心……还有眼前这个即将结束他生命的人,他会吗?不会吗?但对于一个死人,这又有什么要紧?……不想了,他已经太累……

等了又等,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致命的掌风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微睁开眼,只见一只苍白如玉,仿佛透明的手悬在他头顶,手的主人面上正闪过无数表情,快得让他分不清,变幻到最后,却只剩全然的悲哀,那脸的颜色白得发青,渗出惨绝的凄丽,和着嘶哑的语声:“罢了,你我二人,从今而后,永不相见!就当……就当从未认识过!”

话音未落,已然吐出一口血来,他也不去擦拭,只手轻扬,将床上带血的长衫吸过来覆住身子,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余下的夜飞孤身站在血迹斑斑的房内,目光呆滞,夜风从敞开的窗口中呼啸而入,一切都只如一场短短的梦。

应该庆幸逃过生死大劫的他,心里却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呆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两腿僵直,才抬眼看向别的地方,视线一接触床上丑陋的尸体便俯下身干呕。但因未曾进食,自然吐不出什么,只是一再重复呕吐的动作。

好不容易吐完,他茫然动身,象个木偶般朝门口移动,一步步向前走。

该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只想离开,走得远远的,无论到哪里都无所谓。或者,他方才已经死了,夜飞这名字,是一个叫苏引玉的人所取,而引玉已经没有了,夜飞又在哪里?从今而后,世上该是再没“夜飞”这个人了,但这个活着的人是谁?

他一边走,一边傻傻的想,越想就越不明白。街上的更夫看见这样一个三更半夜游荡着,动作又僵硬的影子,还以为见了鬼,直吓得魂不附体,远远逃开。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天色渐渐发亮,东方初升的第一道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终于软软倒了下去。

朦胧中的一片光,好刺眼,他蹙眉扭动身体,只想逃开,但眼皮不由自主的迅速颤动,终究还是醒了,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不自觉的叫道:“引玉!”

那人转过身,微笑道:“你醒了。”

他坐起身揉揉眼睛,仔细看清楚,却是个手中拉着缰绳的陌生中年汉子,耳中蹄声得得,身下不住晃动,他此时躺在一辆简陋的驴车上,身侧全是一袋袋扎好的粮食,那汉子显然是附近的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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