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18)

白世非既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那丝不是滋味的味儿又更浓了些。

他虽不说是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但从小到大周遭哪个不是把他捧在手心?走在州街上哪处不是千人作揖?便连当朝太后面上也当他如珠似宝,而为这开封府上下稍能攀得上白府家势的大户小姐们说媒的婆子,自他弱冠之年后不知踏破了白府多少门槛,每年元夕灯夜,清明踏春,花朝赏花,差婢女偷偷给他递诗信绣帕的名门闺秀更是不胜其数——

有生以来,几曾试过被女子视若鬼魅避之若吉。

最要命的还是,京城里那么多绝色佳人他一个也看不入眼,却偏偏似乎就是对那个小丫头动了心思,由此因她的刻意回避,而莫名地心情逐渐变得有些郁结了。

尚坠躲人躲得那么明显,以至连细心的晏迎眉也察觉到了,然而无论她如何旁敲试探或端起小姐的架子逼问,也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尚坠只一口咬定是她多心。

这日午膳时分,晏迎眉入座后邵印便扬声吩咐,“看菜儿。”

晏迎眉一怔,“公子不是还没到么?”

邵印躬身应道,“公子贵体违和,吩咐说今儿个不出来用膳。”

“他怎么了?是不是天气转寒,不小心着凉了?”

“倒也不曾着凉。”邵印顿了顿,才道,“只说是胸腑有点抑闷。”

晏迎眉侧头看了眼身旁自个的丫头,忍不住微微一笑。

尚坠轻轻垂了垂睫,避而不视晏迎眉含三分深意的眼波。

仆人们端上来的菜肴有大蒸枣,雕花梅球儿,酒醋ròu,花炊鹌子,润鸡,五珍水晶脍不等,待都摆放整齐后,晏迎眉对邵印道,“大管家,劳请给我盛一碗三脆羹来。”

邵印即着人办来。

晏迎眉转过头去,“尚坠,你把这汤羹给公子送去。”

在场侍奉的婢仆尽皆明显一愣,要知道这案桌上的所有菜肴,不需吩咐也自会给第一楼送去同样的式份,邵印才要上前禀明,晏迎眉已摆摆手,“让她去走一趟。”

邵印眼底敛了敛光芒,取过托盘把汤碗摆好递予尚坠。

尚坠不得已,只好接过。

邵印将她送出厅外,说道,“坠姑娘,如果院门处没人招呼,你直接进去便是了,公子爷肯定在屋子里头。”

她轻应了声,“是。”

端着托盘一路行去。

从垂花拱门进入白世非居住的院落,沿着遍布奇花异糙的曲径回廊往里,走过长长的花架和幽静角院,到达院子正中一幢四方檐柱顶立,虹梁肃穆巍峨的两层楼阁,这阔落宅第便是闻名开封的第一楼。

庭院内竟真如邵印所言,不闻人影人声,小厮们和白镜全不知哪去了,尚坠看看手中托盘,只得踏上台阶,轻步从檐廊下走过,停足在正堂前,抬手轻轻敲了敲半开半掩的门屏。

从半开的那扇门往里看去,只见地面满铺蔷薇色的波斯毛毡,柔软毡上以亮丽毛色织有大片奇异夺目纹案,屋子正中摆着刻有瑞兽飞鸟的紫檀桌,桌腿与台面连接处曲线华美的榫头有如云朵层涌,台面镶嵌着薄薄的碧绿翡石,桌边还摆着嵌有同式翡翠的数张圆凳。

不远处窗宽几净,封在窗棂如意花格之间的不是糊纸,而全是极稀有的七彩琉璃,错落有致地倚墙而立的博玩架子图案疏朗,流畅自如的表面纹路被描金粉饰得非凡华贵。

旁边漆褐髤光的六角形架子上摆着一樽鎏金双龙香龛,绣球状的龛壁用金叶锤压而成,镂空刻着昂首屈身的双龙纹,玲珑的龙尾生动上翻,似正穿行云中,龛顶上细细刻着的糙叶纹和联珠纹精致而富丽。

从门槛表面名匠精雕的牡丹刻花,到角架上难得一见的玫瑰紫釉花式三足水仙盆,屋子里大小各异的摆设无不华贵绝伦,便连那花盆底下垫用的天蓝釉莲枝碟,也是窑子里耗时三月才能烧出一个的名品。

把仆从都遣了去用膳,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对着满桌已经凉掉的饭菜而毫无食欲的白世非,听到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时,着实愣了愣。

“进来。”他往门口望去。

尚坠轻手推开半掩的门扇,不期然与他四目相撞。

看到来人竟然是她,白世非只觉心口一酸,她不是不想见到他么?白府如此之大,两人又各有居所,他还常常不在府里,本来与她就已难能见上一面,这丫头却还那样避着他。

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之快让他根本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小姐让我给公子送汤羹来。”尚坠把东西摆好,行罢礼就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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