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18)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靠着树坐下,揉着淤青的脚踝,不敢就这样脱掉鞋袜,害怕磨出的水泡化成血水,粘住布料,揭也揭不下来。

“你是修仙人,对不对?我家也有修仙人,我看得出。”她与男人说着话,即使一直不被理睬。

她半是倔强半是乞求道:“仙君,你带我修仙好不好?”

那人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终于望向了她。

“为何修仙?”

“求长生,得法力,报我陆家灭门之仇!”姑娘一字一句,锵然落地。

“执念过重,”那人的声音与为人一样冷漠,说话的内容也一样,“非道中人。”

姑娘咬了牙,问:“那你为何救我——既不渡我,为何救我?”

“救便救了。”

一句“救便救了”轻描淡写,姑娘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一瘸一拐走到月下溪边,脱下绣花鞋,把双足泡进去,开始小心脱掉沾了血的罗袜。

她疼得嘶嘶抽气,还要小心翼翼看向一边树下,免得那人走掉,把自己落在荒郊野岭,再跟不上。

那人倚着树,阖了眼,被月光映着,不看那周身漠然之气,像在画里一样。

她偷眼瞧着,猝不及防回头,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是个锦衣的公子,尘世的打扮,将饰金的扇放在秋日深绿的溪边草地上,握过她纤细洁白,带着淤痕与烫伤的脚踝,揭着白锦质地的、带着血色的罗袜,动作轻柔,比她自己弄时的痛楚减轻不少。

“你……”她犹疑地问。

公子眉梢点染了一丝笑意:“跟我走?”

她警惕地从他手里挣出来:“你是谁?”

“过路人。”他答道,“跟我回家,当我妹子,还过富贵平安的日子——不好么?”

姑娘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要修仙。”

“修仙寒苦。”

“那我也我不跟你回去!”姑娘是倔强的性子,“他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他厉害,我要跟他学,我要报仇。”

“跟着他有什么好,”公子的声音是在淡淡叹息,“那是天下第一薄情人。”

“他救我。”姑娘重复着这句话。

“他虽救你,可也不搭理你。”公子为姑娘理了额上的乱发:“他这人,看什么都是蚂蚁虫豸,浮云尘埃——只不过路上抬脚救了一只蚂蚁,难道还要管那蚂蚁被救后会走回到哪个窝巢去么?”

“我没家了,”姑娘道,“他不管蚂蚁死活,可也管不了蚂蚁要跟着他——何况他看着让人害怕,实际是心善的,不然早就走开,把我扔在这里!”

“他们修仙人,最爱讲命数气运,”公子给她解释,犹如一盆凉水泼下来:“他一时意动搭救了你,是你命不该绝。你的命就此背在了他身上,若把你丢下,让你被这山里恶狗野狼分食,就欠下了因果——故而才允你一路跟着。”

又笑:“不过到了他这个境界,早不惧这点人命扯出来的小小因果,,兴许只是懒得理你罢了。”

“我不信,”姑娘梗着脖子道:“他不理我,我理他,他把我看成蚂蚁,我就练一身功夫,和他一样厉害——我不信他还会这样看我。”

姑娘看着水里自己倒影,半边脸容颜尽毁,尖刻道:“我也不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只不过识几个字,会绣个花,没了父母,除了他,又有谁会要我?就算卖去青楼——也只怕我吓跑了客人!”

“为何不跟我?”

“我家做生意,是要看人的。他虽不近人情,却没有坏心思,也懒得害我。”姑娘牙尖嘴利,“你笑得好看,却不知有什么暗地里的盘算。”

陈微尘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一时间很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忽然问:“你很高兴?”

“当然高兴——我起先被困在房子里,只能等着被活活烧死,却被路过的仙君搭救,不仅保住了命,还有望修仙,查出真相为全家报仇,为什么不高兴?”

“若他怎么也不教你修仙呢?”

“我就跟着他,他总会走到些有关修仙的地方,我把他的恩情记在心里,另择他路,等有了大法力,自然能够报答他的恩情,找到我哥哥,为家人报仇。”

“你哥哥?”陈微尘颇有些意外。

“他自小就被仙人带走,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要我能修仙,他没有死,总有一天能团聚。”

“陆姑娘,计划周密,精打细算——你实在聪明得很。”公子在秋夜里摇着那毫无作用的扇子。

姑娘诧异:“你知道我姓陆?”

“当然知道,”月下溪边的公子神神秘秘道,“我还知道那个人姓陈,是仙道的帝君。”

一十四洲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