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污(20)

“…………”

墨熄没料到自己点子竟会这么背,要说羲和君逛窑子已经是足够令整个重华悚然的消息了,羲和君翻墙偷偷逛窑子就更加令重华上下目瞪口呆。

而如果说羲和君翻墙偷偷逛窑子,居然是为了翻死对头的牌子,恐怕重华都城能爆炸。

墨熄把顾茫的脸掰过来,沉重的呼吸拂在顾茫脸庞上,他压低声音问道:“从哪里可以出去?”

顾茫咳嗽几声,喘上一口气:“有客人在这里,门外的字会变颜色。她不进来。”

墨熄怒道:“我又不是客人!”

顾茫微微睁大眼睛:“那你……”

两人一言一语间,秦嬷娘的倒影已经歪歪斜斜地映在了门口,眼见着她就要推门而入,电光火石间,墨熄余光一瞥,忽对顾茫道:“别和她说我在这里。”

“……”

门开了。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墨熄松开抵着顾茫的手,闪身隐匿到了屏风后面。

秦嬷娘走进屋内,手里擎着一管水烟枪,她朱唇一吐,霎时满屋浓郁刺鼻的青烟味。

顾茫没有忍住,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十次到你屋里来,十次都是又咳又呛的,本来还指望着你一命呼呜呢。”秦嬷娘翻了个白眼,“结果养你这么些年,倒也不见你死。”

“顾大将军。”她在圆桌前坐下,又用力抽了几口水烟,阴阳怪气地说,“这个月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别的屋里头别说上千枚贝币了,就算再不讨喜的,相貌再丑的,也凭着嘴上功夫,笑脸迎人,赚足了自个儿吃饭的钱。”

她眼一瞥。

“你怎么说啊?”

“……没钱。”

“我就知道你没钱!”秦嬷娘嘬着烟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张脸还像个样子,其他半点本事都没有。”

顾茫又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装什么体弱可怜?”秦嬷娘愈发来了气,拔高嗓门训斥道:“你看看你自己,你那破罐子里存下了些什么?老娘养着你,一年到头不赚反亏!”

“……”

“要再这么下去,老娘就算看在望舒君的吩咐上动不了你,也非得把你院子里养着的那只狗给宰了!”

顾茫原本不吭气,一听要宰狗,吭气了:“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

“你按个头啊,真当老娘傻了?”

“是他们不给我钱。我是……”顾茫顿了顿,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叛徒。”

墨熄在屏风后面听着,他虽然看不到顾茫的表情,可是顾茫的嗓音却依旧沉静,像是在叙述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实,竟连一点愧疚和羞耻也没有。“叛徒”两个字对他而言,轻的像是羽毛。

“叛徒不应该要钱。”顾茫说,“他们说,我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屏风的侧隙里,顾茫的背影孑然伶仃。

“我欠他们的。”

秦嬷娘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对,是啊,你是叛徒,可这跟老娘有什么关系?你欠他们的,这个没错,但老娘开的是瓦子,又不是慈善堂。哪有次次亏空的道理!亏了还不算,还每次都被那些贵客骂!”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伺候贵族老爷,老娘不能伸手要钱,全靠你们这些人哄着老爷们给,甭管钱多钱少,多少总能哄来点儿吧,但你呢?顾大将军,您哄了吗?”

顾茫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秦嬷娘更尖利的嗓音,简直穿云透日:“你瞪我干什么?还有理了?!”

“你给我跪下!”

墨熄原本觉得顾茫是并不会跪的,至少不会立刻跪。

可事情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顾茫像是无所谓,像是并不觉得有多屈辱,竟就真的在这个女人面前跪落下来。

“……”墨熄抬手撑向旁边冰冷的墙面,耳中嗡嗡的是血流涌动的声音。

顾茫他居然真的……

未及他想完,忽的一声鞭子抽落的响,明明是万马千军里趟过的战神,却被这一声惊得栗然,瞳仁收缩,背心沁出冷汗。

透过屏风的窄缝,他看到顾茫跪在秦嬷娘跟前,那泼妇站起来,掌心凝起灵力,一把猩红色的鞭子照着顾茫的背脊就是一通狠抽。

女人好像要把自己生意亏本却无从发泄的恼恨,一股脑儿地全都泼洒到顾茫身上去似的,卯足了力气抽了二三十道,这才喘着气停下。

而这过程中,顾茫竟连一声都没吭,甚至连闷哼都没有,像是无所谓屈辱,也无所谓疼痛。

秦嬷娘打够了,把灵鞭一收,复又拿起烟枪,吸了几口,缓和下自己起伏的胸膛:“你也知道叛徒比对头更令人恶心吧?那你就多花些心思哄得他们开心,让他们把钱两乖乖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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