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传(七界之诗系列一)(10)

后来天又黑了,虫子在树丛里霍霍低鸣,更多的浓雾随着寒气被从沼泽内蒸发出来,于是泥塘里那些闪闪烁烁的磷光成了她分辨道路的唯一光源。

那一段时间似乎是格外漫长的,夜里的沼泽比白天寒冷得多,那股死亡的气味也浓烈得多,它们掺杂在空气里,让她呼吸变得越来越浑浊,头和四肢因此而变得沉甸甸的,从骨头深处透出一种酸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想吐,但是被她使劲忍住了,她担心自己是不是正如同传说里所讲的那样,在由身体内部开始发生腐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把自己身体里的器官给吐出来?这念头在她被沼气熏得发涨的脑子里稍纵即逝,随即带着丝愈加不安的惶恐,她用力抓紧了胸前的骨头坠子加快步子继续朝前奔跑。

那样似乎又是一个晚上慢慢过去了,天蒙蒙发亮的时候,薇拉觉得自己再也没法朝前跑动,即使挪也不行。将近一天一夜没吃过一点东西让她全身抖得厉害,她哆哆嗦嗦用自己两条疼得火烧火燎的腿跨过了眼前一片密集尖锐的灌木丛,在一棵被苔藓裹成了深蓝色的刺枣树前坐了下来,歇了两口气,用自己剩余的力气匆匆在地上刨了几下,刨出里头一些乳白色块茎样的东西,一边抬起头朝来时的方向小心看了看,一边将那些东西胡乱塞进嘴里用力嚼了起来。

刺枣树一到夏天就会结满拳头大小的枣子,但那些枣子是不能吃的,有毒。而刺枣树的根却能吃,虽然味道就像软化了的木头,却是缺粮时候可以救命的东西,同养父母一家迁移到这里的路上它就曾救了他们全家的命,此时边吃着它边就想起那时的过往,鼻子不禁一酸,眼泪扑扑地掉了出来,却又不敢哭出声,只小心翼翼捂住嘴,一边握着骨坠缩在树边轻轻抽泣着。

莎丽妈妈说这坠子是薇拉的守护者,因为在他们初遇薇拉的时候,有一头狼正在嗅着她胸前这块饰物,而小小的薇拉则缩成一团哇哇大哭,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不知情。

此时它是否能如过去般守护自己呢?薇拉不知道。它光滑的表面泛着点微微的暖意,像莎丽妈妈的手指一样令薇拉紧绷的心脏得到一丝安抚,因而她用力握着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摩挲着它。

突然身边倏地一阵响动。

惊得薇拉从地上直跳起来,急急朝后倒退了几步,几乎因此而跌进身后那片埋在枯叶底下的泥塘里去。惊魂不定间一条草蛇从她原先待着的那片灌木里钻了出来,循着她反向吐了吐血红色信子,一扭身朝别处滑了过去。

见状薇拉微微松了口气,一屁股在那片泥塘边坐了下来,用力按了按自己跳得飞快的心口。

还以为是食人蜥,原来只是条蛇。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似乎在这片充满了毒气的沼泽地里迷失了方向,但迄今为止,薇拉并没有遇到那些传说中的食人蜥。因而定过神后她想,或者那种传说里的可怕怪物也许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虽然村子里的确在雾气最浓的那些夜晚常会发现有人或者牲口失踪,但不论怎样,那些从未亲眼见过的东西,总比闯进她家让她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那种怪物要好得多。

只是,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平静下来后继续啃着手里的树根,她不由得想起这个问题。至今薇拉仍拼凑不出那些东西最完整的样子,记忆是零碎而令人恐惧的,那些可怕的生物并不像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野兽,因为没有一种野兽能有它们那样迅捷的速度和尖锐的爪牙。因而她想,也许那些东西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只有地狱里的恶鬼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攻击力,它们袭击人并不是为了吃食,而仅仅只是为了杀戮。

想到这里突然身子猛地一震,薇拉停止了嘴里的咀嚼,扭头朝前方看了看,因为她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忽然间从远处比较开阔的地带传了过来。

那是一种像是飓风吹过平原一样的声音,低沉辽阔,在沼泽上方的天空里隐隐回荡,令身边那些虫鸣声一瞬间静了下来。这种仿佛时间突然停止了一般的感觉让薇拉一时间呼吸感到有点艰难,此时沼泽深处那些浑浊的雾气更浓了,浓白色的气体好像飘荡的长裙一样遮挡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空间,渐渐几步开外她再也看不到什么,只依稀可以辨别出一些植物的轮廓,影影绰绰的,仿佛一些披着黑纱的幽灵。

薇拉觉得自己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心脏一阵急跳,她挪动身子慢慢从泥塘边挪开,摸索着边上的树木打算朝植物密集的地带里躲进去,可就在这时突然面前一丛植物猛地一阵晃动,随即一团黑影扑地从里头直冲了出来,伴着“嘎”的声怪叫,它一头朝着薇拉身上猛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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