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南(11)

牧流又道:“你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女郎的声音清淡之极:“如果不想被血咒沾染,就立刻离开!”

牧流听见“血咒”二字,心中一惊,顿时腾空而起,向女郎抓过去。然而他扑了个空,回头一看,玄衣女郎却站在了水面上,似乎连衣襟也没有动过一下。牧流觉得女郎面纱后面的眼光,冰冷而可怕。他一咬牙,厉声道:“你们把夔王的魂灵交出来!否则,我会血洗九嶷山。”

“呵呵呵呵……九嶷山已经被你们夔人血洗过一回了,再洗一遍,也没什么关系么!反正,用的是你们的血。”

牧流回过头,看见说话的正是日间那个穿草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坐在了石砧上,把女郎浣洗的白麻布捞了起来,打成一只蝴蝶结。

“姗——”女郎柔声呵斥道。

姗嘻嘻一笑,解开结子,把白布浸到水中,绕在一棵青苇的茎上。

女郎朗声道:“夔王武襄,用箭伤了九嶷的神兽,三月之内,必然偿命。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她顿了顿续道,“亦是他今生的业报。”

牧流不耐烦道:“什么业报!不过是你们的妖法而已。大王当年,南征北战,杀人如麻,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你们这些妖人,竟敢为了一只畜生害他性命!我再说一遍,如果——”

“不用再说。”女郎打断了他的话,“我只警告你,月亮升到紫微宫的时候,你还不走,必然大祸临头!”

牧流拧紧了眉头,手按剑柄,死死盯着女郎:“不相信!”

女郎微微的叹了一声,没有理他。姗本来乐呵呵的瞧着他们俩,这时仰头看看天空,不觉叫道:“少司命,你看月亮,已经快到了!”

是快了。

女郎的面纱微微的颤动。

“你还不走哇?叫你走是为你好啦。”姗诡异的笑了笑,朗朗说道,“这片湛泽的深处,是青兕的巢穴。月亮到紫微宫的时候,青兕会从水里出来看月亮。它的伤还没好,外乡人见到了它的血光会送命的。”

牧流看着者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冷笑道:“那么说,你们两个是在这里看护青兕的罗?”

“是呀——”姗晃着脑袋道,“武襄伤了我们的青兕,使青兕的血流到这片湛泽中,毒害了九嶷的命脉,我们只有天天看护着它。如果三月之内,武襄老头儿不偿命,江离山上的草木就会全部枯萎,我们九嶷人就活不下去了。”

牧流冷冷道:“那与我们夔人何干!”

少司命淡淡道:“你错了。青兕既是血咒,也是福祉,不可不护卫。如果九嶷的草木枯黄,接着就是云梦的水泽干涸。有朝一日天地萧杀,难道你们夔人就可以幸免?”

牧流却不为所动。

“我并非危言耸听。你不见郢都城外空桑岭上的神木,已经开始凋亡?”

牧流道:“我只知今日,不管将来。”

少司命道:“今日如何?”

牧流道:“今日我是夔后的臣子,定要完成她的使命。”

少司命道:“但你也没有能力找到武襄的游魂。”

牧流道:“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

少司命显然有些诧异,停了一会儿,明白了:“你果然聪明。但恐怕这个秘密,还是夔后告诉你的。”她冷笑了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柄古雅的宝剑。那是九嶷英雄代代相传的神器——抚彗。抚彗祭起,天马行空,有着遏止星辰的力量。

“青兕到来之前,你会死在我的剑下。而且,如果你要想试图取回夔王的魂灵,我会在你得到之前,将他一剑斩断!”

牧流也亮出了他的青乙铲。

姗轻轻的叫了一声,躲到旁边。

这时候,月亮悄悄的升到中天。

平静的湖水在月光下震颤起来。粼粼的波光一圈圈扩大,渐渐银浪滚滚,水声响彻。浪花中一座淡青色的小山丘,慢慢的升了起来,山丘上晶莹剔透的鳞片,一闪一闪恍若玉石一样。少司命和姗都愣住了,不由得屏住呼吸。九嶷的神兽终于出现了,它的眼睛是蓝色的,像透明的月亮,流淌着泉水似的冷光。

牧流暗暗激动起来,捏紧了手中的青乙铲。忽然青兕把头拗向这边,霎时间沉重的喘息起来,在湖面上震起层层觳纹。头顶上,被夔王武襄射伤的伤口迸裂开,淡青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把湖水染成一种诡异的银色。

“青兕——不要——”姗忍不住大声叫。她抓过一把苇草,踏着水面冲了过去。

“姗回来!”少司命着急道。发怒的青兕是很危险的,姗还小,法力远远不够。

“你们骗我,”牧流忽然间朗声大笑起来,“并不是我会被青兕的血光伤害,而是受伤的青兕害怕被外人搅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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