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误惜朝(6)

柳席卿不怕无聊,只怕辛苦,那么厚厚一本书就是拿着也累,何况还要翻下来。

他讪笑道:“敖兄你也知我是个闲散人,有这个福气在天庭做一名散仙足矣,何必学什么仙法?”

敖宣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也是。”

柳席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对方慢条斯理道:“柳兄既然一直念着在下,那么趁着现下闲暇,不如你我再亲近亲近?”

何靖同情地看了面如死灰的柳公子一眼,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推门远去了。

“柳兄,莫非你对在下心有嫌隙?怎的是这副表情?”敖宣一手搭上他的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柳席卿连忙摇头,硬是昧着良心道:“哪里的话,只是太高兴了。”

悔不该错把奸人当美人,悔不该多瞧那两眼,悔不该逞一时之快乱接话……悔不当初,唉,只是悔不该将仙丹误食了去!

柳席卿的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处戏文,磨磨蹭蹭地随着敖宣左转右转,出了宅院。

敖宣一拂衣袖,站在小风中,假意笑道:“师父当初选了这块地方,其实是有十分的深意,时而天雷阵阵、妖风习习的,对修行大有益处。”

柳席卿哦了一声,稍微离敖宣近了些。说不害怕自然是骗人的,但是也不想教人看轻了,这是一介书生的骨气。

敖宣也不介意,一手按在对方的肩:“那么我领你四处瞧瞧。”

可怜柳公子想逃也办不到,只好老实随着他走。

悬心崖的风水其实是颇为讲究的,阴阳相冲,五行相克,天地间也再寻不出另一处好地方。周围岩石嶙峋,峭壁丛生,没有花草活得下来的。

柳席卿一边走一边心里泛寒,突然脚下被什么滑腻腻的东西绕住。他故作淡定举步向前,那滑腻柔软的感觉还是缠在脚踝之上,不得不强忍恶心向下看去,只见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孩的手臂抓着他。突然脚下抬起张脸孔,脸蛋扁扁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那眼弯弯地笑着:“大哥哥……你长得好俊啊……”

柳席卿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敖宣,脸色煞白:“妖、妖怪啊啊!”

敖宣身子一僵,脸色微变,粗暴地将他推开,一指那匍匐在地的肢体,念道:“破!”这残乱肢体便化为尘土。

柳席卿头一次见敖宣露了这手真本事,由衷道:“敖兄,你这下好生高明,不知何时指点一二?”

敖宣看也不看他,语气很是不好:“这些不过是飘不回阴司的鬼尸,最是无用,随便什么人也能收拾了。”

柳席卿明知道对方在暗讽,却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只好道:“敖兄说的是。”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突然落下,正中离他三步远的那块岩石。顿时石屑四迸,转瞬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坑。

“怎么,柳兄你这般胆小,要不要再投怀送抱一次?”敖宣微抬手臂,微微眯着眼看他,眼中笑意盎然。

柳席卿不知怎的一怔。

敖宣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动静,突然道:“你有时真像一个人。”

“仇人还是朋友?”他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若是仇人他还是自杀比较快。

敖宣嘴角带笑:“不过拿你同那人比实在太寒掺人了。”

“……是吗?”柳席卿心中暗道,此人那张嘴还真是毒,完全不留半分面子。

敖宣虽是笑着的,笑意却到不了眼底:“你该庆幸自己够寒掺,若非如此,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他微微侧转身,如墨发丝在风中猎猎而舞,举步扬长而去。

柳席卿自忖没这个能耐对付敖宣,幸好那天之后敖宣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就连偶然在大厅见到,也只是点头的交情。

这样最好。

他惹不起,总躲得起。

何况这麻烦还真冤,他敖宣要是惹了十七八个仇家,每个都挑出那么一分半分同自己相像的地方,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

没想到成仙难,飞升后更难。

原本很闲的何靖也变得成日不见人影,更不用说那位南极仙翁,据说是下凡界奉命去办事了。

那日柳席卿正闲着发慌,出了悬心崖到外面走走。他此刻心智已长,见到悬心崖上飘过什么残腿断臂的已经临乱不惊,只剩下那地上匍匐的大好头颅一枚在喃喃自语:“为何看不到我,为何看不到我……”

他左拐右拐,还是去了那位东华清君的仙邸。

每个叫得出名堂的仙君府上都是颇有仙气飘过,可东华清君那里当真没一点仙迹。

柳席卿心里发堵,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那点血性还存在,并且时刻会熊熊燃烧。他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遂朗声道:“敝人柳席卿特来拜访。”一面推开了门。果然迎面走来当日同敖宣见过的那个素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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