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殇阳血(2)

"长公主运筹帷幄,嬴无翳难逃这一劫。"

"你怎么忽然变得会说话了?"女人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不过要是七国联军和嬴无翳同归于尽,我还会更开心一些。"

此时琴声止息,余韵尤在耳边回荡,仿佛微风吹过花间悠悠不绝。伴随琴声的是几声低低的咳嗽,风临晚身体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女人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也许你说的不错,琴技,我确实不如她。"

她低眼看了看匍匐在脚边的少年,抚着他白皙如玉的面颊:"可打痛了你么?"

少年摇头,鬓角落下一滴冷汗。

"你要听话,乖乖的听我的,将来皇帝的位子都有你坐的,"女人笑着拿了雪白的手帕给他擦汗,"不过你可要记得,没了我,你可什么也没有哟。"

这一刻的温情脉脉中,却仿佛有妖魔在低笑。再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长公主脸上细密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这张脸诡异的皱缩着,象一朵枯萎凋零的老菊。

殇阳关。

面前的两山夹峙间,是一座雄伟浩瀚的接天之城。白衣的人默默立在城墙外两里之遥的高楼上,背着双手迎风眺望。秋风卷动他一袭汰洗旧了的白色战衣,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高楼之上一只临风剔羽的白鹰。

一名挎刀军校策马飞驰而来,在楼下滚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将军,下唐国援军两万,先锋三千轻骑已经在五里外的兰亭驿扎驻。"

"哦?"白衣将军清秀的眉宇一扬,"息衍来了没有?"

"青青建河水,皎皎故人心,"远处忽然有人放声道。

衰草连天的古道尽头,墨甲佩剑的将军乘着一匹漆黑的战马,缓缓而来。他指间夹着烟杆,击掌、大笑、吟诵,瑟瑟秋风悠然独行,有如一个骑驴唱游的说书人一般。

息衍策马到那座破朽的钟鼓楼下,拾级而上,直登顶层。那里,白衣将军正凭栏远望,并未回头。

"一别又是七年,别来无恙。"

"老了,"白衣将军回头,"头发也白了。"

息衍看着昔日好友的发髻,当年满把漆黑,如今已经白了一小半。脸上也多了几分苍然,虽然不减俊秀,但是眼角间的皱纹是明明白白的有如刀刻。息衍无言,以烟杆敲了敲朽木栏杆,也默默的眺望着远处的高城,城墙上雷烈之花的赤旗迎风招展,有如一团火焰。

"听说你一个学生和嬴无翳对阵,竟然全身而退,"白衣将军淡淡的道,"这两日营中都已经传遍了。"

"断了三根肋骨,折了一条胳膊,被斩了一根琵琶骨,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怎敢说全身而退?"

"不瞒你说,我们八万大军,在这里死守了二十日,和离军接战不下十次,还从未胜过。嬴无翳霸刀之名,更是闻者丧胆。能从嬴无翳刀下讨一条命来,不愧是你息衍的学生。士兵听了,军心也算小小的振作了一下。"

"我还亲自上阵与离公拼杀,那才是全身而返,你怎么不说?"

白衣将军冷冷的转过来,看着息衍漫不经心的笑脸,静了一会儿,忽的也笑了起来:"你这个老狐狸若是也丧在嬴无翳手下,倒不如买一块豆腐一头撞死也罢。"

两人双手交握,越笑声音越大,在空荡荡的原野上传出很远。楼下守卫的楚卫战士惊讶莫明,他们追随楚卫大将军白毅已有多年,还很少听见白毅这样开怀大笑。

"怎么让嬴无翳杀出了包围?"息衍守住笑声问道。

白毅摇头:"殇阳关是一条长城,对着南面就有六处城门,莫说八万大军,就是再多八万,也封不住嬴无翳的雷骑。若不是想带着赤旅步卒一起走,单凭雷骑的机动,嬴无翳完全可以横行无忌。前日大概是逼得急了,嬴无翳才率领五千雷骑突围。淳国那一万风虎铁骑还未发动,嬴无翳已经踏营而去了。若不是你在半路遭遇,这一战诸侯已经败了。"

"单凭下唐两万人的实力,根本挡不住他,幸好随军带了木城楼。不过五千雷骑加上三万赤旅步卒,面对这十里长城,你还是不要指望能够封住嬴无翳。"

白毅不动声色:"那依你所言,我们是必败了?"

"殇阳关一道雄关对着六百里平原,一面是一夫当关,一面是无险可守。兵法上说,这六百里平原是一片飞地,别说十万人,就是三十万人,也是枉然,"息衍微笑,"不过,如果是你主持,我赌嬴无翳有一半的机会要葬身在这里。"

白毅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你真的希望嬴无翳死?"

"相比起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活得长些。"

息衍递上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南淮城有名的秋玫瑰花籽,下唐百里霜红就是这一种,我知道你拿来有些用处,临行时候特意在集市上挑了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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