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79)

感觉眼中有泪滑下,滴落在素白的棉袄之上,转眼被那极易吸水的布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大片的泪渍。

女狱吏深感同情,唯有陪着我流泪。

两三日不能安枕,让我疲惫不堪,晚上终于睡下了。刚闭上眼,却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天已经大亮,再抬眼望去,却是那女狱吏站在我的床前。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充满希望地道:“有消息了吗?”

她摇了摇头,告诉我:“娘娘,你妹妹托人送了东西给你……”

“她没来?”

“没有,是托了一个小厮送来的,全是一些吃食,娘娘请看……”

竹篮子里装了两只胡饼,几碟小菜,简简单单,一目了然。我知道凡送往我这里的东西,都得经过狱吏的检查,便翻了翻给她看。

她却笑道:“娘娘放心,这些我都看过了。你这妹妹倒也奇怪,娘娘入狱这么多天不见她来探望你,如今才使人送来这等粗劣的东西……”

我微微一笑,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块胡饼,“你吃惯了这东西感觉不到什么,可我却感觉稀奇。我可有许多年没吃过这东西了,还是自家妹妹懂得我的心思。”

那女狱吏见我露出笑容,便怔了一怔。我含笑望着她,缓缓掰开那个被烤得焦黄灿烂、香气扑鼻的胡饼,拿出胡饼里面夹着的那样东西,轻轻地晃了晃。只听得那黄金制就的铃铛清脆作响,在寂静的牢房中传出老远。我瞧见她脸色倏地煞白,便轻轻地抚摸着那雕有五子登科的长命锁,轻声地道:“粟娘,听闻旁的人称你一声粟娘,我便也跟着她们称你一声粟娘。这样东西,想是从他一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根据民间习俗,直至他长大成人,这样东西会保佑他长命百岁,是不能取下来的。瞧这东西制作精细,花纹雕刻生动,竟赶得上宫中司制房手艺了,想是你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找到人打造的吧?”

女狱吏身躯摇摇欲坠,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我,仿佛看着一尾毒蛇。我轻叹一声:“粟娘,本妃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与李大人的关系好。我知道,是他叫你看着我的。这几天让你没日没夜地辛苦,本妃当真对不住你。”

她苦笑:“原来你的焦灼忧虑以及整夜的失眠,全是演给我看的,好让我把这消息传给李大人,让他放松心防。我想,你把一切皆已布置好了吧。”

我笑了笑,轻轻摇着那黄金的铃铛,那样的清脆悦耳,如果由胖胖的小娃娃戴着,该是多么的可爱。

我道:“你已有好几天未曾回家了吧?可怜了这双稚子。本妃听人说,一个母亲为救她的孩儿,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可不知你是否如此?”

她脸色一片灰败惨然,只道:“李大人看错了。李大人说要我保护你,别让人给杀了。依我看,该保护的不应该是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有办法保护自己。”

我神色一黯,“粟娘,我所呆的地方,让我无时无刻不如此,就像你一样。无声息的厮杀其实比明刀明枪的争斗并不逊色。你手上的伤疤,想是练功留下来的吧?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狱吏。”我轻轻晃动手里的铃铛,“我让他们想了许多种方法,才找到你家的真正所在。”

“娘娘说得对,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的。娘娘要我做什么?”

在宫中多年,我惯会察言观色,品评一个人的性格。我知道,只有拿住他们的软肋,才能一举中的,让他们为我所用。观察粟娘,用了我差不多十天的时间。我用尽所有的手段,博取她的同情,才让她不自觉间放松了心防,透露她心之所系。像她这种人,属于一个特殊的团体,就如康大为,死忠而毫无破绽,送银钱给他们,只是白费工夫。但这种人也有感情,我唯有以此为突破口,赌上一把。因为据我观察,这位粟娘职位权力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我道:“其实本妃并不想难为你的,但本妃没有其他的办法。本妃不会让你做其他什么,只要明天你在有人强行提审我之时,晚半个时辰向上报告便行了。”

粟娘想不到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所提的却是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眼中有怀疑之色,道:“当真只是如此?”

我把那长命锁归还给她,见她抚了抚,极珍惜地放入怀里,才道:“只是如此。要不然本妃会让你做什么?以你的职权,相信你能做得到。”我慢慢地道,“以你的职权,也只能做到如此。”

她拱手向我行礼,“好,这一层奴婢倒做得到。”她停了停道,“奴婢不明白,李大人奉皇上的旨意在查这件案子,需要你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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