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前传 朱颜/下卷(129)

“是。”大内总管吃了一惊,连忙点头。

这些年来,北冕帝耽于享乐,日日歌舞升平,酒池肉林,然而却并不是一个暴虐的帝君——该不是到了垂死的时候,连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吧?或者,是因为那封信里、藏着可怕的原因?

“下去吧。”北冕帝挥了挥手,竟是毫不解释。

当房间里再也没有外人的时候,北冕帝重新展开了手心揉皱的信笺,缓慢地重读了一遍,眉头慢慢锁紧,呼吸也粗重断续起来,显然有激烈的情绪在衰弱的胸臆之中冲撞,令垂死的老人辗转不安。

“冤孽……冤孽啊!”许久,北冕帝重重将手捶在床榻上,嘶哑地喃喃,转头召唤外间的内侍,语气烦躁而愤怒,“快去!咳咳……快去替我找皇太子前来!再找不到……要你们的狗命!”

“是。”内侍从未见过帝君如此声色俱厉,吓得匆匆退下。

北冕帝剧烈地咳嗽着,斜斜靠在榻上,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重,然而勉强提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就这样躺下。视线空茫地落在华美青铜灯树上,那些火焰跳跃着,映照出明明灭灭的光影,仿佛有无数幻象浮现。

那一瞬,仿佛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一生

所有的事都如梦幻泡影一样掠过:秋水歌姬,白嫣皇后,青妃,两个儿子,六位藩王,无数的臣子民众……所有的一切幻影,都如眼前的残灯一样,在风中摇曳,即将熄灭。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吗?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北冕帝震了一下,以为是时影回来了,正撑起身体挣扎着开口,却听到了侍从在外面禀告:“帝君,白王求见。”

北冕帝怔了一下:白王?如今还不到寅时,天色未亮,为何白王一大早就独自入宫了?难道……他也是得知了这封密信上的事情,所以匆匆赶来?这样的话……岂不是……

北冕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宣。”

片刻,白王进入了内殿,隔着垂帘问安,言辞恭谨,神色却欲言又止。北冕帝缓慢地回答了几句,不住咳嗽,看着藩王的脸色,暗自不安。白王隔着帘幕应答了几句,终于开口道:“为何不见皇太子在左右侍奉?”

终于还是提到了时影么?北冕帝声色不动,只道:“他已经在此守了多日,我刚刚派他去处理一些事了。”

“皇太子……是去查办昨日那个大胆妄为的逆贼了吧?”白王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忽地揽衣而起,匍匐谢罪,“是小王无能,竟然让前来赐婚的御使在光天化日之下蒙羞!”

“咳咳……”北冕帝咳嗽了起来,脸色一变。

白王重重叩首

,继续谢罪:“雪莺刚刚承蒙圣眷,却不料遭此意外——不但玉册丢失,连皇太子赐予小女的玉佩都被逆贼夺去了。小王内心如沸,夜不能寐,特意赶来请帝君降罪!”

“哦……”听到这样的话,白王竟然是松了口气,喃喃,“原来……你一大早赶来,是为了这件事?”

白王楞了一下,不知道帝君为何有此一问。昨天在白王府门口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赐婚的使者被劫,玉册失落,他担心得一宿未睡,一大清早就特意过来向帝君赔罪,为何帝君反应却是如此奇怪?

“如此就好……”北冕帝脱口说了三个字,立刻回过神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手里捏着的那封信收了起来,问,“除了玉册,连玉佩都被夺了吗?”

白王连忙叩首:“那个逆贼胆大包天,竟闯入雪莺房中窃取了玉佩!”

“是吗?”北冕帝却没有问那个逆贼的下落,只是关切地问,“雪莺郡主没事吧?她身体不大好,咳咳……可不能出什么事。”

白王连忙道:“多谢帝君关心。雪莺只是略微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唔……那就好,那就好。”北冕帝松了口气,昏沉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光,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摇了摇手,淡淡道,“起来吧。”

“小王不敢。”白王匍匐在地,“还请帝君降罪!”

“降什么罪呢?……咳咳,”北冕帝咳嗽着,“在天子脚下出了这种

事,按理说……咳咳,最该怪罪的就是朕了吧?治国无方啊……”

“帝君言重了!”白王连忙叩首,“一些宵小而已,相信皇太子一定能很快将其捉拿归案——只是册封太子妃乃国之大事,不能因此耽误……”

他本来想委婉提醒帝君应该再度派出御使,重新赐予玉册,然而北冕帝眉头紧锁,却忽然道:“光天化日之下,玉册和玉佩居然会不翼而飞……咳咳,此乃不祥之兆啊……看来这门婚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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