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601)

冯保这三个人选精准而刁钻。张瀚虽是张居正心腹,但也是传言中,当面对张居正说汪孚林不适合留在都察院的;刘应节虽刚刚上任,但刑部管的是刑名司法,此时出面的意义便有些微妙,而且,这位是张居正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偏私方才提拔上来的,并非张党;至于陈瓒,那是汪孚林的顶头上司。要是三人回来之后认为没问题,那别人还有什么话可说?至于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谁不知道那是内官中的第二号人物,连万历皇帝也是要称一声张伴伴。

眼见得万历皇帝点头,张居正默许,其他人纵使还有意见,那也只能吞进肚子里,眼见得被点名的人离去,汪孚林老神在在地站在殿堂之上,那几个原本上书的御史和给事中则失魂落魄。有看不过去的官员张嘴说了一句言官奏事乃是本分,不该太过严苛,却听到汪孚林笑了一声。

“言官奏事是本分,但我朝却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言官可以风闻奏事!”

这风闻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一时间,文华殿上安静了下来,已经有聪明的人觉得汪孚林这般提法,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外间都说游七是知道了张居正什么隐秘,这才在冯家被毒杀,实则出自张居正支使,可如若要弹劾,这不同样是风闻?就连王崇古这样亲自得到了人回复,确定动了手,游七应该已经死了的,也不由得想到了某种最最糟糕的可能性。

那就是冯家其实早早就准备了替身,死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游七!

如此一来,预备在弹劾汪孚林之后拉开序幕,针对张居正和冯保的攻势,岂不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时候张居正会不会同样把游七这个活人丢出来,然后又再度清洗一批科道言官?

而万历皇帝当然不知道那些面色各异的官员们由此及彼,正在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年轻的皇帝难得出来放个风,面前也不再是年纪一大把的老成官员照本宣科,再加上汪孚林今天的发挥他还觉得不够,便若有所思地问道:“汪卿之前是在广东巡按御史任上?林阿凤和林道乾好像就是你擒获的?如今横竖无事,你不妨给朕讲讲你在广东巡按那点事,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皇上,你当我是说书的吗?

尽管汪孚林很想翻白眼,但这是在文华殿上,众目睽睽之下,而且他希望有人出来反对一下,可冯保似乎不反对,张居正则好像在发呆,其他的官员面面相觑的有不少,可愣是没人吭声,仿佛一开口就会如同那几个倒霉的谏官一样被他喷得体无完肤似的。于是,汪孚林只好小心翼翼地再次反问了一下,确定万历皇帝真是打算听故事,他想了想,干脆就挑了那个没有他出场的,一群民间英雄在外平三岛上合纵连横,最终擒获林道乾和林阿凤的故事。

反正这也很符合万历皇帝的要求,又没有宣扬自己,很适合用来此时殿上说书。

果然,对于他这纯粹如同传奇似的,没有自己出场的故事,在场的文官们也从最初的皱眉,到渐渐舒展了眉头,不少人渐渐入神倾听了起来。除却张居正,以及通过张居正的转述,听说过某些内情的冯保,其他人多数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不免随着汪孚林那八分事实,两分虚构的演绎而陷了进去。因此当汪孚林这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万历皇帝差点击节叫好时,不少人方才醒悟惊觉过来,连忙又在脸上戴上了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

而万历皇帝虽说对汪孚林巡按广东的经历颇感兴趣,对他如此陈述的方式更感兴趣,还想再问,可他瞥见冯保和张居正那有些微妙的表情,想到自己之前贸贸然就提了个要求,一会儿大伴和张先生还不知道要怎样劝谏训诫,他就赶紧闭上了嘴,心里却盘算着,回头要不要让张宏去汪孚林那儿提一提,这种故事还有没有,写几个来看。

可他还没问,汪孚林就已经笑眯眯地开了口:“臣在广东巡按御史任上,听说了很多当年东南闽广抗倭平寇之事,因此委托了广东好几位在任又或者离任的教官,请他们写了四卷平寇志,其中既有此次扫平林阿凤林道乾的,也有之前平汪直徐海,灭吴平和曾一本的。虽说抗倭平寇不及对抗北虏,却深入人心,这也算是纪念广大将兵和民间勇士的壮举,如若皇上想看,臣请上呈御览。”

朕当然想看,成天看那些圣贤书看得脑袋都痛了!

万历皇帝很想这么说,但身边杵着一个冯保,下头还有一个神情严肃的张居正,他知道眼下要是有一丁点应对失礼,回头就别想再出来看这种热闹了。于是,他迅速思量合计了一下,这才摆足了皇帝威仪说:“汪卿之意甚佳,司礼监经厂常有刻本,这四卷书就先呈司礼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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