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604)

坐海船的滋味,开航不到一个时辰,海面上从风平浪静到稍有风浪,立刻就让起头兴高采烈的一群人吃到了苦头。

小北暂且不说,那是坐内陆航船也要受不了的主;汪二娘也恹了,倒是汪小妹照样趴在船舷边上看无边无际的大海,竟然还不嫌烦;金宝秋枫和叶小胖竟然在船舱无聊对对子打发时间,叶明月稍好些,正在照顾少许有些头晕的叶老太太;苏夫人没事人似的,吩咐仆妇们守着最上层的出入口。至于下头那些护卫随从镖师,即便不少都是浙江人,但去普陀山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因为这个年代,普通人也许终其一世,步子都不可能离开一府一县,甚至自己的乡村。

汪孚林还记得后世从上海去普陀山,坐车和坐快艇都只要几个小时,坐船则是要夕发朝至,至于如今这年头,尽管定海到普陀山的距离要近得多,风向也正好有利,却仍然花费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方才堪堪抵达码头。这里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因此哪怕从前禁海,普陀山却还是不禁的,只是倭寇肆虐的时候,因为一大帮海商纠集的海盗占据了双屿,除非是和这些海盗往来极其密切的大户,寻常小民再难登上海天佛国一步。

但如今就不同了,码头上停着十几条各式各样的海船,有如同他们这一行一样坚实的六桅大船,也有那些简陋的小船,小北只看一眼就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一个劲质疑这样仿佛一个浪头就能打翻的船,怎么可能横渡刚刚那样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要知道之前那一一整个白天的航行,就连起初看到海鸟跟随就兴奋大叫的汪小妹,也早就没了一点劲头,只一个劲问什么时候才能到。在她们看来,这片海实在是太大了。

叶老太太由苏夫人搀扶着,却是笑着说道:“你们也别惊讶,他们说,如果一片诚心来拜观音,一路就会乘风破浪平安抵达。再说,大船要多少开销,这样的小舢板才要多少开销?你们都太小,这些年我也不大耐烦走动了,我当年年轻的时候来普陀山,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下了船就沿着石梯三步一拜,直接拜到山顶的,为的大约都是求家人平安。所以说,心诚则灵。”

苏夫人笑着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见小北吐了吐舌头,立刻和叶明月上前,接替了自己搀扶叶老太太,她便招手叫来人去雇车。这普陀山孤悬海外,靠的就是山上的泉水和下雨储水,从而维持整个岛上的日常运转,而香客的开销以及捐献,则是岛民生活的重要来源,更胜过打鱼,所以经营客栈旅舍的很不少,车马行更是做惯了大户人家的生意。苏夫人当年未嫁之前,嫁人之后,先后来过三次普陀山,对这些门道都很精熟。

因此,一行人从下船到上车来到落脚的客栈,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然而,搬行李的人刚进去,汪孚林才跳下车伸了个懒腰,他就看到客栈里头几个人出来,头前第一个人正和其他人言笑盈盈,等注意到有人入住看过来时,正好和汪孚林的目光对上。这一对眼,两人全都呆了一呆。

怎么就这么巧,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来普陀山我也来普陀山?

第三二二章 潮音洞遇洋鬼子

张泰徵一点都不想见汪孚林,尤其是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普陀山这座海天佛国见到汪孚林!

之前第一次在西湖之上照面,他认为自己是有心人碰到无心人,不说试探一下对方根底,在心理上占据上风那是一定的,可谁能想到,汪孚林竟然只凭着张泰徵这三个字,就知道他是蒲州张氏,知道他父亲是张四维,更在他做东请客的地方摆了他一道!他还以为自己和许二老爷抽身后退,接下来那位杭州地头蛇陈老爷的凌厉反击,一定会让汪孚林这条不算很强的过江龙吃足苦头,结果呢?

汪孚林在西湖水里泡了一下,陈老爷付出的则是一个浮香坊头牌,五百两银子。紧跟着那些往日作为陈老爷座上宾的秀才们到刚改名的楼外楼闹事,别说在吟诗作赋上头被汪孚林弄了个灰头土脸,而且还踢上了浙江巡抚邬琏的铁板。据说汪孚林从杭州启程出发来宁波之前,陈老爷还请了歙县斗山街许老太爷作为中人,在杭州最大的酒楼烟雨楼摆下宴席给汪孚林赔礼道歉,须知汪孚林从始至终都没把汪道昆的招牌拿出来招摇过市。

更不要说,在万松书院的时候,他竟然还被汪孚林的一个养子,一个伴读给挤兑了一番,险些大丢脸面。如果以丢脸就是结仇这种角度来衡量,那就显然是一来二去,仇结得大发了。哪怕他从小被父亲张四维耳提面命,戒急用忍这四个字出神入化,眼下也难以避免地流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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