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106)

“早上卯正。如今不比在两京要上早朝,郎主能多睡些时辰。”白姜说着便在心里又添了一句,娘子也能多睡些时辰。紧跟着,她便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婢女,低声说道,“是张家阿姊让人送来的早点,也是她说郎主如今是卯正起床,早点已经都预备好了。”

“嗯,先摆在廊房,我换上衣服就过去。对了,让幼娘再多睡一会儿,这些日子她也累坏了……”

床上的王容已经醒了,听见杜士仪在门前悄声吩咐,随即又回来窸窸窣窣地更衣,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昨晚上小别胜新婚的那场缠绵并不长,可之后沐浴时她就睡着了,以至于如今想起来,还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烧。直到杜士仪出了门去,她方才勉强转身侧卧着,微微睁开了眼睛,果然瞧见白姜已然反手掩上门进来了,一发现她醒了,便掩嘴偷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娘子肯定醒了。”

王容顿时把脸一板:“还笑?你是越来越胆大了!”

“再胆大也及不上郎主,这一晚上的功夫,公主府的婢女都在传说郎主待娘子好得让人羡慕……”白姜见王容恼羞成怒,抓着枕头作势欲扔,她赶紧乖乖举手赔罪,“好好好,我不说了!郎主今日要召集云州城内的商人,重新规划云州城内的集市,大约一整天都不会在。说起来,昨晚上贵主去探望王仲清王先生,听说逗留到很晚……”

固安公主在王泠然房中逗留了超过两个时辰,杜士仪一大清早也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却也没往心里去。别说未必就发生了什么,即便真有什么,固安公主如今是离婚的妇人,而王泠然已经丧妻,这在两京也并不算什么新奇,更不要说云州这等偏远之地了。用了早饭,他先去城头瞧过王忠嗣的清早练兵,见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旌旗招展之间,战阵已然有模有样,他不禁在心里大为赞叹。

到底是后来被号称为盛唐名将的王忠嗣,即便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年纪,却已经大有章法了,李隆基可真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帮手!

“杜长史。”

杜士仪扭头一看,见是两眼青黑的王翰,知道对方这是平生第一次被公务忙成这样,他不禁心虚地笑了笑。尽管是至交好友,但如今崔颢管的是户曹和功曹,王翰是田曹和仓曹,没人处随便称呼,外头都是一口一个杜长史。余下的兵事有王忠嗣,至于法曹,则有公主府的卫士暂时充当,所以两人都是叫苦连天。

他正要想个法子安抚安抚王翰,这位便没好气地说道:“别想法子糊弄我了,本来想好好找你算账,但眼下我没那功夫。加上新投来的百余名百姓,这云州城内的存粮更吃紧了。而且,云州以南几乎没有客舍驿站等等,从朔州过来数百里路,北上的百姓倘若没有补给,很容易出事,此事得尽快解决。再有,分田建宅,修筑城墙,样样都要人,如何分派也是大问题。反正你要是不给我人,我就撂挑子了!另外……”

王翰顿了一顿,这才好奇地问道:“那些马贼你究竟要干晾他们到什么时候?人在牢里快要发狂了!”

第556章 囚徒困境,商道命脉

云州城当初为默啜所破,死伤军民无数,而城中房屋也大多被破坏殆尽,都督府也不例外。所以,所谓的牢房,实则是在公主府中建造的地牢,自从建成之后,这么多年来就几乎没关过人。固安公主生性豪爽,不喜欢软刀子磨人,她赏罚分明,对麾下护卫一面是厚赏厚赐,一面是杖刑鞭刑这两项军法,至于作奸犯科之辈,云州城有的是需要苦力的地方,故而地牢一直都是空的。

这次所有被擒的马贼,除却那些被杀的,重伤难救者也在事后补刀,八十个脑袋全数悬首城门以示军威,其余二十多个活口全都押在这里。地牢里并没有单间,整整二十多号人被一股脑儿关在一块,手上脚上全都用刑具牢牢锁住。

作为首领的那髭须大汉尽管受伤最重,但拴着他的铁链是建造地牢时便深深嵌在土墙中的,牢固得根本拽也拽不动。最初见有人来给他们诊治裹伤,马贼们还以为会接受审问,可接下来一日三顿都是粟米饼子外加凉水,顶多是掺杂一顿菜饼子,就没变过任何花样,而送饭的撂下东西也从来不多问一句话。整整十几天下来,眼看同伴中有人重伤濒死也没人理会,最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成了身边的一具尸体,屎尿也无人清理,就算铁打的汉子也终于生出了恐慌和绝望。

这是打算活活把他们关到死吗?

因此,当牢房外头终于传来了响动,以及天籁一般的说话声,终于有人发疯似的扑向了那硕大的木栅栏,高声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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