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249)

博陵崔氏的发源在河北道,河东道本是王氏裴氏以及其他各世家的根本之地,崔氏的利益并不算多,因此,崔护此刻的话语之中,多有几分幸灾乐祸。面对这样的挑衅,裴海云眼中厉色一闪,继而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家中亲长都在长安,对于代州却也不甚关注。更何况,我这一任就要期满,何人为上司倒是无所谓的。崔贤弟刚刚就任代州不满一年,可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哼,你任满便要回朝等待集选,使君的考评可是至关紧要的!”

“那就要多谢裴相国的循资格之法了。多亏此法,那些庸才尚且可以高枕无忧,更何况我自忖在户曹参军任上一向兢兢业业?”

裴海云一提到裴光庭这位侍中,崔护登时哑然。相比博陵崔氏只在中宗年间出过两位宰相,裴氏却着实是人才济济,据说裴海云是裴光庭的从祖子,单凭这一点,只要裴光庭尚在,裴海云的下一任官定然会顺顺当当,不像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看杜士仪的脸色。他是开元十一年进士及第,从七品上的代州功曹参军是他的第二任官,第一任则是登封县尉。相较寒素,他已经算仕途平顺,可若要和杜士仪比,那就着实让人只能叹气了。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彼此缠枪夹棒讽刺的时候,外间一个差役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见这两位参军在说话就嚷嚷了一声:“使君回来了!”

今天杜士仪带着温正义前去西陉关,众人留守各司其职,心里却本来就有诸多猜测。此刻闻听杜士仪归来,须臾人就全都聚齐了起来。尽管杜士仪到任之后就说过不喜排场,不用出入迎接,但不到大门,众人还是都到大堂前头的院子里迎了一迎。当他们发现,连日以来平素笑脸待人的杜士仪竟是罕有地脸色阴沉时,本就在不安地猜测,杜士仪什么时候会来一个下马威的他们,立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虽说已经过了理事的时候,但诸位既然都在,我先回房换一身衣服,诸位留一留,大堂上说话吧!”

是大堂,而不是杜士仪私底下见人的书斋,此中意义自然让人更加提心吊胆。当杜士仪换了一身绯色官袍踏入大堂在主位上落座的时候,从上至下的属官无不被那鲜红的颜色给刺得心底好一阵激荡。大唐官袍并不以职官为准,而是往往和文散官挂钩,所以,哪怕当到了一州刺史,因为文散官的官阶还没有踏入五品这一门槛,往往也只是借绯,而不是真正的服绯。所以,整个代州,也只有长史是真正服绯的。

至于正三品的都督,大多数时候都空缺无人,因为那往往是服紫的真正高官了!

“想来各位都知道,今日,我巡查了西陉关,粮库和武库也一并巡查过了。”杜士仪用了开门见山的开场白,果然,在他的目光一扫之下,大多数人显得镇定自若,但也有人显然表现得十分紧张。他知道,镇定的人未必就是干干净净,而紧张的人也未必就有所牵连。

“西陉关粮库中存粮不足十石,据旅帅段广真说,最初调任西陉关,还曾经因为粮秣不足而专程到代州讨要,可一来二去全没个说法,只能带领士卒在山中狩猎补足。至于军械,更是弓弦易断,箭矢不足,刀剑也不知道是多年之前的东西了。我只问一句,西陉关的粮秣军械,谁人负责?”

既然都督府分诸曹参军,这种事是最好问责的,仓曹参军管的就有仓库,而兵曹参军管的就有兵甲和军防,所以,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他们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可在年轻得几乎可以当他们儿子的杜士仪目光逼视下,两个人虽想极力表现出冷静,但还是略有差别。仓曹参军范若诚躬身禀报道:“使君,西陉关粮秣不足,我真的不知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手头有西陉关旅帅段广真的签押回执,每月粮秣都是准时送到的。”

然而,兵曹参军钱通却拱了拱手,面色惶恐地禀报道:“使君,军械不足的事确实有,不但西陉关,东陉关乃至于代州军中都有短缺。实在是因为太原军器监所给代州军器本就不足,并非我故意短少。而且西陉关久未有战事,又在崇山之中,演练颇少,故而……”

“既然北都军器监给军器短少,就该及早禀报呈文。可有呈文?可有签押?否则何来事到临头却以此推诿塞责!”

钱通这种听着仿佛合理的话,却根本瞒不过先为西南成都令,再到云州长史,前后地方官当了将近五年的杜士仪。因此,他一声厉叱之后,见对方登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便转向了范若诚。果然,范若诚没想到钱通只说出了一句话就被驳得作声不得,额头上滚滚汗珠分明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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