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276)

一贯强硬的他不由自主拿头往墙壁上猛撞,一时又恨又悔,可谁曾想旁边的窗户又传来了高力士的声音。

“对了,好教王大将军得知,陛下有命,挑选亲府亲卫驰驿护送你前往赴任,下午启程。你也不用自残身体,否则那些亲卫迫于圣命,就是把你绑在马背上,也会让你赶紧离开长安的!”

高力士见了王毛仲回南薰殿复命之际,却发现李隆基正负手站在宝座前,呆呆地看着后头屏风上那一幅雕刻。高力士不看也知道,那是开元之初李隆基真正秉政之后,亲自提笔,巧匠操刀雕刻而成的一幅文武群英图。如今,刘幽求王琚姜皎王守一等人早就作古了,而张说这样深得天子之心的宰臣,也已经赋闲在家养老,据说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而开元之初的那些宰相,除却宋璟源乾曜,余者几乎都去世了。想到这里,他对于该如何复命,心里就有了个数目。

“王毛仲怎么说?”

“回禀陛下,王大将军泪流满面叩头谢罪,道是不该辜负圣恩。”见李隆基面色怅惘,高力士便低头说道,“王大将军还说,愿意为军中马前卒,以身赎罪,望陛下允准。”

听到前头说王毛仲知罪,李隆基本来已经微微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听到后头又说王毛仲想去军前效命,他登时神色一紧。姜皎得咎,是因为他想要废后地事情被人提前侦知,宣扬得满世界都是,他下不来台,又要保全名声,于是不得不拿姜皎顶罪。可这一次他拿下王毛仲,却是因为北门禁军眼看就要姓王了,而太原少尹严挺之所奏的王毛仲索要甲仗,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因此,他立时硬起了心肠,冷冷说道:“传令下去,让亲卫护送王毛仲立时启程。每日驰驿一百六十里,不许少过此数!”

被卫士团团看住,出不了门也不知道外间消息的王毛仲家眷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上王毛仲一面,就得知了王毛仲已经被人护送前往瀼州的消息,而与此同时被贬的王毛仲四个儿子也被催着上路。抱着长子王守贞和次子王守廉的虢国夫人郭氏即便再哭天抢地,也没法拦住两人被立时三刻带走的现实。而同样看着自己的儿子王守道被带走,霍国夫人李氏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

要说只是贬官,而不是流放,可天子如此亟不可待地把人押走,看上去怎么比流放更加严厉?

仓促之下,被贬施州司户的王守贞只带了一个随从肖光,甚至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整理,就被人如同押送似的带出了王宅。然而,一出长安明德门上了官道,浑浑噩噩的他就终于醒悟了过来,一时勒马停住对着左右厉声喝道:“我是贬官,不是流放,尔等这是把我当成犯人么?”

“若是流放,犯人骑马的话,只需日行七十里,现如今你虽是贬官,但圣人下令,每日行程不得少于一百六十里,我等对王公子已经算得上是宽松的了!”那为首的军官皮笑肉不笑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见王守贞陡然大怒,竟是提起马鞭就朝自己打来,他只哂然一笑,侧头一让后,抓紧自己的马鞭猛然一记凌厉地挥下,竟是直中王守贞的手腕,见其惨嚎一声再也捏不住马鞭,整个人也险些跌下马来,他这才冷冷一笑。

“死到临头了,还敢耍横?”

见少主人竟然如此不智,肖光一时暗自叫苦。可眼下什么都没有把自己摘出去更加重要,他一时眼珠子急转拼命地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一行人,岂料那军官突然目光转向了他。

“鞭笞禁卫,罪在不恕!看在圣人明令的份上,饶你一次!来人,将他这随行奴仆拖下马,鞭四十,以示惩戒!”

眼见得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把自己拽下马来,继而拖到了树丛后,又看到那鞭子高高扬起,肖光一时魂不附体,岂料这时候耳畔传来了一个提醒。

“还不赶紧求饶?”

肖光一下子懵了,直到那呼啸鞭声响起,打的却是旁边的树丛,他才陡然之间醒悟了过来,慌忙又是求饶又是呼痛,等到一番做戏之后,刚刚那执鞭的卫士就冲着他笑了笑,随即竟是和另一个人扬长而去。隔着树丛,他就只听得那执鞭卫士满不在乎地复命道:“这贱奴的双股和脊背都打烂了,上不得路,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王守贞没想到不过是一时气不过挥鞭泄愤,竟是不但让自己挨了一鞭,还让自己带出来这唯一的奴仆被打得死活不知。等到众人再次簇拥起他前行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的他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将来会如何了。

身无分文,甚至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一个跟着的奴仆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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