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640)

“你也说了,是有些,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杜士仪笑了笑,摩挲着儿子的脑袋,见小家伙一撅嘴,分明不相信他这轻描淡写的话,他就语重心长地说道,“记住,你是家里的长子,弟弟妹妹全都看着你,不要一有事情就沉不住气。你看看你文申师兄,当年他父亲被贬远方,而后病故,他从相国公子到罪臣之子,受了多少冷眼,多少冷遇?你已经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如今遇到事情就耷拉脑袋无精打采,像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王容听到杜士仪竟是连什么被贬远方而后病故都说出来了,即便她知晓杜士仪事先的布置,此刻也不禁遽然色变。这节骨眼上,难道要一语成谶?

而杜广元就没像母亲想那么多了,他被父亲三言两语一刺激,立刻站直身挺起胸膛:“阿爷,我知道了,回头去精英堂,我一定会打起精神让他们看看。不过是陛下派钦使来巡边,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怕的!”

“好!”杜士仪笑着一点头,见杜仙蕙还眼巴巴地看着兄长,他就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天天要去精英堂习练文武,也没多少时间陪你妹妹,现在难得回来,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叫上秀实和你那几个堂表兄弟一块,免得人人都以为这鄯州都督府内是何等愁云惨雾!”

杜广元听到自己还有任务,立刻眼睛放光,拉着杜仙蕙一溜烟就跑出去了。等到儿女离开,王容刚刚的担心不禁消解了少许,但仍是起身上前嗔道:“好好的拿宇文融打比方干什么?他当初被裴光庭坑得可不轻,萧嵩又袖手旁观乐见其成。而如今别看朝中政事堂的三位宰相里头,看似人人都和你有关联,但未必他们就愿意看着你继续飞黄腾达,异日回去和他们争位子!”

“幼娘,你想得太多了。”杜士仪洒脱地一摊手,上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这才挨着她身侧坐了,“朝中也好,鄯州也好,我本来就是做了两手预备。而且,之前后路已经留了,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死遁脱身,那个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王容这还是第一次从杜士仪口中听到死遁二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情不自禁地拥紧了杜士仪:“不管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的。上天入地,永不分离!”

杜士仪被妻子这斩钉截铁的话说得心头大热,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有你这一句话,我这辈子就了无遗憾了!好了,且看牛仙童从何出招吧!”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仪就得到了驿馆那边眼线的消息,牛仙童连个招呼都不打,带着人呼啸出城,据说是要去鄯州湟水城西边的鄯城县河源军视察,此外还要去安人军。知道城门口肯定拦不住牛仙童,他早在此人来时就在四面城门打了招呼,看到那一行就立刻放行,免得尽忠职守却反而挨骂甚至挨打。只是,对于牛仙童突然离开是否真的是往西边去了,这就不好说了。

赤毕一走,刘墨和白姜全力为王容打理茶行的事,杜士仪身边最贴心的人便是吴天启了。他乃是浑身消息一点就动的角色,这会儿拍着胸脯保证道,“郎主,我一早就下令布在鄯城以及河州廓州洮州的人都留意过境人等,不论这牛仙童去了哪儿,一定都会有消息的。”

“他是把所有随从和护卫兵马都带出去了?”

得到吴天启肯定的回复,他又问道:“那牛仙童召见的湟水城文武之中,初步打探下来,诸人应对如何?”

“临洮军中从王将军南将军以下,自然都是尽力说大帅的好话,当然,马杰和陈昇按照大帅的吩咐,安排了几个人指斥大帅的一些疏失,但都是鸡毛蒜皮不痛不痒的,故而牛仙童有些按捺不住,前天还发过一次大脾气。”

自己如同梳篦一样把整个临洮军整整梳理了不止一遍,就连郭建都汰换到河州镇西军去了,杜士仪自信不会在比较高的官职上留下钉子,至于低位的人去求见牛仙童想要对他不利,他也不会禁绝,但至少这数日以来还没有。不论是真的湟水城上下再无杂音,还是某些人也很聪明,这就还得等待接下来的进一步消息。

午后时分,第二个消息便报到了杜士仪跟前。果然正如同他预料的几种可能性一般,牛仙童带着随从折往河州去了!

“他可别心急太切,不带向导!要知道我前时去河州,来去走的都是行军便道,那路上可不太好走,而且因为太过靠近吐蕃,万一他们失心疯了攻过来,那就不是小事了!”

听到这话,前来报信的吴天启连忙答道:“回禀郎主,刚刚才打探到,牛仙童带了向导,而且还足足请了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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