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867)

好奇的他走到其中一间房前,从门缝里往里头一看,发现里头六个女孩子正在一个婢女的指导下做针线。以往一如男子那样大大咧咧的她们,如今那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专注,而那个婢女看了一圈后,最终开口说道:“夫人说过,女子不逊男儿,但若是极刚却不知柔,未必就是好事。听说你们之前在拂云祠的时候,缝补衣裳并不常做,针脚功夫实在过不去,这才让你们学一学。如今你们不用过了这顿愁下顿,有些必要的东西学了没有坏处,异日嫁了夫婿,难道连他破了的衣服都要央别人帮忙?”

几个女孩子全都笑了起来,看到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之前佐助秋娘,这次被王容特意留下来,总揽后院事务的莫邪顿时也笑了。她信手抽出随身短剑,迅疾无伦地凌空虚点数下,见众人无不为之失神,她便笑吟吟地说道:“大帅曾经说过,平日就像个平凡女子,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这也是巾帼英豪。就比如……”

她倏然转头,身与剑合,突然朝门边疾射了过去。阿兹勒看到时已经躲闪不及,不得不眼看着大门陡然被人拉开,一把短剑就这么横在自己脖子上。

而刚刚还叹为观止的女孩子们全都惊呼了起来,有的嚷嚷着阿兹勒大哥,有的则干脆奔上前来。听到这个称呼,莫邪脸色古怪地收回了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大大方方进来就行了,在门口偷听什么,莫非是对她们心怀不轨?”

阿兹勒简直百口莫辩,唯有赶紧赔礼道歉。等到这小小的骚动平息了下来,他到四面屋子里去转了一圈,见一拨拨的伙伴那儿,全都有人在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只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怅然。现在,大家不但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填饱肚子,而且还能有人关心成长,他这个头儿岂不是就没用了?

灵武堂中,杜士仪却把龙泉给叫到了面前。王容带着杜广元前去长安,带走了干将和承影,留下了龙泉和莫邪。数月以来,他观察四人言行举止,早已和王容商定了,要把人真正留下来。此时此刻,他端详着龙泉,许久才沉声说道:“你可愿从我改姓杜?”

杜士仪当年初见他时,就曾经说过,只要他视其如父,便会视他如儿女,这些日子跟随左右,龙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位朔方节帅虽则有严厉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待人都很温和,偶尔责备的时候都是有缘有故,绝不会无端发火。有时候他也会想,那如果真的是他的父亲师长该有多好。因此,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提到此事,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屈下双膝,磕了个头。

“大帅,我早已把灵州当成了故乡,将大帅和夫人当成了父母,我愿意!”

“好孩子。”杜士仪笑着按了按龙泉的肩膀,笑着说道,“龙泉本是古时名剑,名曰龙渊,到了本朝方才因为避讳高祖皇帝之名,改成了龙泉。从今往后,你的学名便叫杜源,虽从我姓,不忘根源!”

“是,多谢大帅!”龙泉再次的磕了个头,脸上满是喜悦,可当站起身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其他三人……”

“跟着夫人去的干将和承影,等他们回来再说,至于莫邪,你回头让她来见我。不过,既是大家都叫惯了你龙泉,平时就还是这么称呼吧。”

杜士仪吩咐让莫邪回头来见他,龙泉却禁不住那兴奋和惊喜,立刻把她给找了来。当莫邪强抑欢喜,从杜士仪那儿领了杜奕这个学名出了屋子后,立刻发出了一声忘情的欢呼,随即忘了男女大防,直接和龙泉抱在了一起。

“我有姓氏和名字了,终于有姓氏和名字了!”幼年被人掳掠离乡,被人当成猪狗奴隶一般多年,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的莫邪,竟是激动得泪如泉涌。她松开手,使劲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看着龙泉说道,“岳娘子没有骗我们,大帅真的对我们很好!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绝不会背弃大帅!”

“我也一样。”龙泉一如平日那般,如同兄长似的揉了揉莫邪的脑袋,“夫人和秋娘大母都不在,后院就要靠你了。”

不管杜士仪对阿兹勒的敏锐怎么赞赏,但无论是先来后到,还是对这些胡儿的考察尚未足够,他都不可能越过龙泉四人,赐其姓杜。因叶天旻家中弟妹因时气而病了,他放了人回去,而来圣严出外,他索性也把来玚放回去照管家中,偌大的灵武堂便显得有些冷清寥落。一人独处的他复又收回思绪,盘算中受降城一事,最终做出了相应判断。等到又命龙泉找来了王昌龄和岑参之后,他便把来圣严和阎宽的奏报递给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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