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363)

京兆府等第十人此前同进同出,宿会月余,此事其他各州的举子并非没有听说过,眼见那十人聚在一块,各自凑了所携食物,却是吃吃喝喝好不痛快,便忍不住有人冷笑道:“当初太原王十三郎错过府试的前例还在,诸位也不怕蹈了他覆辙!”

“抬头三尺有神明,当初让王十三郎不能应试的始作俑者,如今已经有了应得的报应。若是因前事就那般疑神疑鬼,日后活该形单影只,不得友人!”

杜士仪随口答了一句,见四面为之哑然,再无人讨没趣,他便含笑接过韦礼递来的一个微微温热的银质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这酒一入腹中,他就觉得五脏六腑生出了一股暖意,他这一打头,其余众人也毫不迟疑,各自都喝了一大口之后,一时七嘴八舌都道是好东西。而韦礼接过那轻飘飘的银壶,摇了摇发现所剩无几,索性一口都喝干了,这才苦笑道:“接下来这两天两夜,我可得靠诸位周济驱寒之物了!”

“我这有冻伤的药膏!”

“我这有鹿脯!”

“我这有……”

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众人填饱了肚子,一时哈哈大笑,各归其位打开了铺盖,预备度过这漫长的冬夜。此时此刻,贫富贵贱之分方才显得格外分明。有的麻衣士子只盖着打补丁的薄被,有的却是厚厚的毡毯内衬羊皮毯,也有的是一袭大狐裘包裹全身。可即便再厚的衣裳被子,习惯了家中好环境的富家子弟反而比贫寒士子更难熬,更何况外头还能听到一阵阵呼啸寒风,四处的鼾声梦话声,更是一整夜都没有停过。

在嵩山求学三年间,经历过草屋中那些清苦日子的杜士仪来说,这艰苦的一夜总算睡得尚可。大清早被外头的铜锣惊醒,起身洗漱预备第二场考试的时候,他就只见身后的苗含液眼圈青黑,显见昨晚上没怎么睡好。果然,当卯正时分李纳再次领着胥吏临场开始发考卷的时候,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背后那个忍耐不住的呵欠声。

此番省试,第二场试赋的题目不是出自儒家经义,而是因景命题,作《瑞雪赋》,以“直如朱丝绳”五字为韵,不限次序,试赋不少于三百五十字。

尽管往日少有限定字数,但既然此次连这个也一块做了规定,上上下下自然无人敢马虎,冥思苦想之后便都字斟句酌地开始打起了草稿。尽管如此,待到这一日傍晚第二场结束收卷时,仍然有人未能做完,恳求声和呵斥声不绝于耳,让人耳畔闻声,心中凛然。果然,到了最后一日早晨公布第二场谁走谁留的时候,一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留下的人竟只剩下了三百有余。这其中被黜落的,几乎清一色都是犯了限韵!

在如今试场不能翻看韵书的情况下,将一本《切韵》死记硬背下来,便是唯一的办法!

待到留下的人各自重新入座,领到了第三场的卷子和草稿时,李纳方才环视全场,见人人都盯着五道策问冥思苦想,他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省试策问五道,从前多半为经史、政治、时务。然则经史既是杜士仪精通,从嵩山卢鸿学多年,文章自也不必说。因而,他这五道策问,竟是政治和时务各半。虽则从前第二场方才是重中之重,可这一回只要杜士仪不过空具词采,策论大而无当空而无物,他将其置于末位,就无人能够多言了!

王邱和裴耀卿都因选人得法而平步青云,他可不想平白因投权贵所好而遭了恶名!

第182章 众矢之的!

太液池东北的白雨亭,当楚国夫人杨氏在宫女的引路下到了这里的时候,就只见武惠妃背对自己,正凭栏看着烟波浩渺的水面以及湖心那座太液亭,几个宫婢内侍正环绕一边。她冲着宫女打了个手势,见她们果不出声,只是裣衽施礼,便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待到武惠妃背后,她冷不丁轻声说道:“听说十五皇子又有些不好,我这才急急忙忙进了宫来。惠妃怎的不在紫兰殿陪着十五皇子,反而独自在这白雨亭?”

“姨母安好。”武惠妃这才转过头来,面上泪痕宛然。抬手示意杨氏在身侧坐下,她便淡淡地说道,“一直陪着他反而徒生伤心。虽说三郎再三告诫,几个御医之中终究还是有人胆小怕事,最终对我吐露了实情,敏儿如今是捱一天算一天,哪一天养不住也就去了。既然知道了,我也想开了,宁王和王妃一定会尽心尽力养大清儿,若是再不成,我听天由命也就是了……”

她说着便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姨母今天来得正好,宋相国恐怕在相位上呆不了几天了,他一去,苏相国却也难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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