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959)

淮南道之事几乎已毕,而有裴宁在,事先更是通过王容提前在此地打下的根基,掌握了一些可用的人物,或征辟或笼络,淮南道茶引司并各州茶引分司几乎都已经安设妥当了,因而,杜士仪预备下一个动身去的,就是后世茶叶生产的大本营,将西南这一茶叶原生地压得几乎黯淡无光的地方——江南。相比世家大族稀少的光州等地,那里盘踞着众多江左老牌士族。即便在朝堂上,这些吴地士族无法和关陇士族山东士族争雄,但在本地却非同小可。

所以,鲜于仲通主动送上门来,即便知道带着功利之心,他也很欢迎。回到客舍之后,他把鲜于仲通叫了进屋说话。

鲜于仲通本以为顶多只有裴宁留下,却没想到陈宝儿依旧侍立在侧不说,还多了两个自己相当陌生的年轻人。其中一个面貌姣好容颜俊秀,另一个肤色微黑,审视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好奇。几乎一瞬间,他就猜测到了两人的身份。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茶政之事风险与机遇并存,别的也自然会有聪明人!

“这是雅州卢都督之子,这是雅州杨司马的侄儿。卢都督和杨司马暂托我照应他们俩。”王容接下来一路还要跟着,杜士仪自然得对鲜于仲通稍微交个底,旋即就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来说话,“汉州和绵州之事,仲通你且说来我听。”

具体事宜鲜于仲通固然已经草拟了一份翔实的奏报,送到了成都大茶引司,但是,杜士仪既然行踪不定,他知道不可能指望那边及时将其送到杜士仪手中,此刻早有预备的他欠了欠身,立时有条有理地禀报了前往那两地的进展。

由于绵州和汉州并不在此前剑南道最初诏设茶引司的范畴之内,他主动请缨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果然,绵州赵刺史即便与他相识,仍旧很不好打交道,而汉州那位陆刺史就更加了。作为尚未取得功名的白身人,他在与这两位均已服绯的刺史软磨硬泡时,可谓绞尽脑汁机关算尽,此刻将那些艰难一一说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尤其是当提到其中一地,茶商一度在茶市闹事的情形时,他更是心有余悸。

“幸好赵使君最后还是被我所言说动了。农人辛劳一年,不过勉强果腹,商人不事生产,年终却得巨利,前者叹赋役重,可原,后者怒茶引高,却只是所得少,根本不曾伤及根本!即便逃避赋役的农人,朝廷此前括田括户虽则安抚,但倘若再有逃者,定然不会一再姑息,于此等茶商就更不用说了……”

鲜于仲通事无巨细的禀报,杜士仪听得同样仔细。在这个人口有限,发展农业远比发展商业更重要的年代,时人对农商之间的差别看待才是正理,他并没有去纠正的打算,即便他未婚的妻子便是出自首富之家。于是,对于鲜于仲通这好不容易方才取得的成绩,他自然表示了一番赞赏,随即又问道:“接下来我便要前往江南之地,仲通可有相熟的亲长在此?”

江左豪族,既有原本的吴地世家,也有晋室南渡之后跟着过来的北方豪右。然而,北魏崛起时就有不少南朝士族投奔了过去,等到隋朝一统天下,继而又是大唐崛起,那些一度南迁的士族,自然更多的纷纷把本家迁了回去,比如裴宁所属的南来吴裴,便是在南迁北投之间辗转多次,隋唐之际方才再度显贵。尽管如今在襄阳的裴氏子弟已经很少了,但在江左一带却还有一些裴氏子弟定居。

鲜于仲通早料到杜士仪要问到这个问题,当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鲜于氏分支颇多,又因为读书仕宦生存,离散多时,纵使真有鲜于氏子弟,我也不太相熟,怕是于此帮不上明公多少忙。”

卢聪见杜士仪看向自己,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江南之地我没怎么来过,范阳卢氏子弟众多,但我随阿爷在雅州多年,认得的人不多。”

出身小乡村的陈宝儿,杜士仪自然不会去指望,而当他看向王容时,这位俏郎君却微微一笑道:“杜侍御忘了,蜀郡原已经有开路先锋到此?常州湖州杭州宣州越州,每个州应该都有人买地置产。另外,我记得杜侍御同年张参军,便是出自宣城张氏,此行应会路过宣城,即便宣州并不产茶,可不如拜访一二。”

杜士仪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不用你提醒,这等大事我怎么会忘了?倒是张简张六郎出身的宣城张氏……对他素来并没有多少重视,至于见不见,到宣城再论。”

所谓蜀郡四大家中的三大家,都因为王容一通关于木棉的号召而到了江南买田试种棉花,甚至连田陌都早早过来作为种植技术指导人的事,就连裴宁都尚不知情,更不要说听得一头雾水的鲜于仲通和卢聪了。前者和杨家颇有些交往,对于杨玄琰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侄儿只是微微有些狐疑;而后者一想到明明提醒过裴宁,可杜士仪和这位杨郎君分明仍然颇有默契,他这心情甭提多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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