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8)

裴臻面色如常,问道,“先生可怕疼?”

刘宏苦笑道,“如今都疼惯了,还怕什么。”

裴臻示意小厮将药箱打开,又吩咐张氏点了油灯,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着,边道,“今日先医一条腿罢,怕先生疼得受不住。我先以三棱针直刺血肿处达骨膜为度,因日久了,需加拔火罐,待瘀血流出后再行手法整复,以夹板固定,静观几日,若得好转再治另一条腿。”

张氏喜道,“不用锯腿了么?”

裴臻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笃定道,“截肢是下策,我以前曾遇过同样的病况,是靠的这个法子。”

那相毋望在房里坐着,担心叔叔的伤,又因治病的人身份特别,不好在跟前侯着,正心烦意乱,突听得刘宏一声痛呼,直唬得她魂飞天外,像只没头苍蝇在屋内团团乱转。刘宏喊了约摸有一柱香的时间,后来再听不见什么了,毋望才瘫坐下来,摸摸脸,竟是满头大汗。

裴臻取了纸笔,写了张接骨汤的方子,又说了这几日需注意的事项,便拱手告辞,张氏送到院外要付诊金,那裴臻推辞了一番,叫小厮收下了,复骑上了马,绝尘而去。

张氏原以为他要纳毋望,诊金断然不会收,没曾想他这般慡利,暗暗长出了一口气,顿觉轻松。转念又想,莫不是没瞧上?怎的无半分留恋之意?自家侄女长得如此相貌,那小子竟这般有眼无珠,气煞她也!

一旁的齐氏拿肘顶顶张氏,笑道,“我那夫家的外甥如何?相貌人品都没得挑罢?”

张氏敷衍道,“果然翩翩浊世佳公子,我家春姐儿是乡下的野丫头,怕是配不上这门贵婿的。”

齐氏笑道,“你莫要自谦,春姐儿的样貌做派,恐怕大户人家的千金都赶不上,你没见我那外甥看得眼睛都直了!“见张氏不哼不哈,又道,“你可是为那诊金不痛快?裴臻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不想拿恩惠压你一头,却教你想岔了,你还以为人家图你那三钱银子不成!”

这么一说,刹时把张氏刚刚的气愤变成了惶恐,如今当真是两头为难了,只得嗫嚅道,“怕是不成,我当家的不肯。”

齐氏倒也不急,推说道,“来日方长,又不是今天就要订亲,等治好了腿再说。”施施然去了。

裴臻的小厮看主子满面春风,又想起适才在刘家见着的姑娘,推想着公子爷好事将近了,奉承道,“刘姑娘当真天人之姿啊,竟比我们奶奶还强出三分去。”

裴臻笑道,“你如今不怕你奶奶撕你的嘴了?”

那小厮缩缩脖子不敢言语了,却听得裴臻低低吟道:“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第四章章家哥哥

更新时间2011-6-320:26:56字数:3658

章家哥哥是好人,敦厚老实,虽不识字,却谦恭守礼,待人极是和气,毋望初来此地时与他并无往来,只是每日清早见他背着背篓从她家门前过,日子久了便会点头微笑,慢慢熟识起来了。在毋望看来,这世上似乎没有章家哥哥不会的事,他会修屋顶,会砌灶台,会打鱼,会种地,如今到了德沛这里竟还会搭牛棚,真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章家哥哥的爹给他取了个与他甚配的名字,叫章程,章程今年十七岁,前几年父母相继病死了,如今同她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只是她尚有叔婶,章程却是孤苦伶仃一人,每日地里回来清锅冷灶,甚是可怜!也只因此,毋望待他分外亲近,越看他越喜欢,反观文俊,不事生产,只顾傻笑,十足的像个大倭瓜!每每此时文俊便嚷,“你如今才几岁,便想着找女婿!我都替你臊得慌!你是贪他那张脸还是甚么?若真要找女婿也不能找他这样的,无亲无眷,连个帮称的人都没有,只这一股子傻劲便能当饭吃了么?”

听了这话,毋望直想拿扁担上去招呼,怒道,“我何尝要找章家哥哥作女婿了!你满脑子男盗女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文俊说话素来刻薄,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文人说的酸话,其实也不用太过理会,直接哄出去便得了。毋望想好了要这样做的,只可惜后来文俊被他爹禁了足,再没来过。

眼看着章程给牛棚子盖了顶,又拿桩子将四个角拉住,装上厚厚的门板,落了锁,德沛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夸道,“章家哥哥果然好手段,竟比河边铁生家花银子请工匠搭的还好!我妈说了,今晚定要留哥哥在家吃饭,好生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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