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旧事(3)

“其实……其实……我都知道……”

“……是……”

“你明白?”

我叹口气,“明白。”

“你明白什么?”父亲突然问。

他神智已经不清,把我误认为母亲不算,还满口胡话逻辑不通。

我苦笑着,说:“念儿都明白。您不想娘走。”

父亲却突然扑了上来,把我按倒在地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地,死命地掐我,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恨我!你好狠的心!是你毁了紫珏,她那么爱你,你也下得了手!”他发狂地叫着,酒气喷了上来。

我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空气越来越少,他是真的想掐死我了事,死了干净了就一了百了了。我于是也放弃了挣扎,觉得没意思,该怎么就怎么,反正强求不了。

只觉得意识开始涣散,无法出声。天空中月影晃动,母亲俯身看我,嘴角还是那抹神秘的微笑。

她这么快就来接我了。

突然,一声茶壶碎裂的声音响起,父亲手上劲一松,倒在了一边。我大口喘着气,看到睿呆呆地站在一旁,脸色煞白。

我立刻坐起来,他扑进了我的怀里。

“没事。”我安慰他,“爹只是喝醉了,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瑟瑟发抖,却没有哭。他说:“姐姐,你先忍着。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我紧紧抱着他,有他这句话已足够。

父亲给下人扶走了。我回到水榭,坐在琴边,环视这个精巧别致的庭院。地上有瓷渣,折射灯光,亮晶晶的,像谁落的眼泪。

我轻拨琴弦,音色如水泻下,正是那曲母亲喜爱的《长清调》。

我传承了她的琴技,母亲说我比她当年还弹得好。但我在人前很少用心弹奏,于是无人知道。

母亲喜欢的荷花开了,香气弥漫于院子每一个角落。这是她留下的记念,她要我们永远都生活在她的温柔芳香里。烟笼寒水月笼沙,惟独佳人无觅处。

天已经开始亮了。我站起来,去叫睿起c黄梳洗。这以前是母亲的事,但她已经不在了,我得代替她维持这个家的正常。

使女拉起了帐子,我去推开窗。今天天气明媚,空气很好。

“娘……”睿自c黄上坐起来。

我对他说:“晚上睡得好吗?”

“姐……”他看清楚了。

我点头,“是我。今天要发丧,我会很忙。”

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不说话。我过去搂着他,“我们必须学会麻木和遗忘,就从娘开始!”

母亲死了,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以后的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来面对。

我无知无觉地站在荷池边,只觉得母亲就像琥珀里的生命,明明已经消逝,却仿佛还活着。

第3章

母亲匆忙下葬。

因为是自尽,民间有忌讳,丧事办得并不大。母亲生下弟弟后一直深居简出,人们记忆里只留早年艳名。她也没有什么朋友。

自尽?呵呵!

母亲生前抑郁寡欢,终于不堪忍受,自寻短见,倒是件说得通的事。

可谁知道其中的故事?

一个故事套着一个故事。

我跪在灵前,听着和尚催人入睡的念经声,觉得非常疲惫。

一阵喧哗,我茫然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那是大内总管许公公。他在皇上还只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伺候了。我幼小的时候,养在太后宫里,也时时见他。他和所有老资历的内监一样,像一口沉闷的大缸。

此刻他的表情却是带着愁苦和无奈。我想,这该不是为了母亲。

他向父亲揖了一下,便直直向我走过来,声音很低,可厅堂里那么静,大家都听得到。

“许成问和熙郡主金安,”他的眼睛没看我,一点慌张,我看出来了,“太后获悉安王妃噩耗,惦念郡主,也不知道郡主现在可还好,想见一面。”

这也就是要我进宫。

父亲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说:“今日府中发丧。”

短短六个字,就回绝了。我觉得汗流了下来,冷冷的。我走到父亲背后,悄悄伸手点点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想父亲下了决心抗皇令,也是怕我和母亲一样,就此一去不返吧。

许成定了下,那股圆滑和强硬又回了喉咙里,说:“王爷体谅下人吧,软轿已经停在了贵府门口,一路上绝不让郡主受委屈。”

父亲还想说什么,但停住了,因为我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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