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番外(15)

无极受宠若惊,脸上刚流露喜色,却又愁了起来。季容忙问:“可有什么麻烦,你何故愁眉苦脸?”无极摇头说:“不是,无极是在想,若无极跟着众将军,岂不是不能保护王上了?”

闻言,季容长笑数声,他道:“你可记得你和王后说过,寡人是国之重宝,保护寡人就是保护齐国。那你可知,寡人心里的宝物,又是什么?”

无极思量片刻,应:“天下?”

季容摇摇首,指了指他。无极怔怔地指着自己,只看齐王一笑:“是人。”

“人?”

火光中,齐王的脸庞有些朦胧。他说:“寡人要你手里的剑,保护的是不只是寡人,还有这天下的百姓。”

金麟殿明火耀耀。

郑国侯站了起来,将酒觞随手放在漆台上。僧人缓缓莞尔,说:“齐王季容,确实是百世难得之明君。”他敛目,话中竟破天荒地带了一分惋惜,“可叹是生不逢时。”

他眼前的男人却嗤声一笑,道:“齐王之王道为仁,如果在安泰的时候,尚大有可为。乱世里,如此仁德,只怕易遭有心人所利用,到头来……”他望着火芯,“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国主的王道,和齐王之王道,是相悖的了。”僧人轻语,“国主是因此才怨恨齐王的么?”

郑国侯猛地一拂袖,回头狠瞪:“谁说寡人恨他!”僧人丝毫不惧,问:“如若不恨,又何要亡他的国?”

郑侯无极静静看着僧人,突地“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走到玉阶下,之后就坐了下来。他在僧人面前卷起了玄袖,露出了右手臂。在那只疤痕jiāo错的手臂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旧伤,不似其他的刀痕剑伤,而是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便是些许年头,依然十分狰狞。

郑国侯看着这成年旧伤,用极轻的声音说:“你说的不错,这么说的话,寡人确实是恨他……”

思绪飘回二十年前的雪山里,冬日天黑极早。无极和季容吃掉了昨日剩下的肉汤,便早早歇息。季容躺卧在下来,看见少年守在火堆前,想是连两日没好好安歇,眼皮已是沉重。他扫扫身边的位置,说:“无极,到寡人这儿睡罢。”

无极猛地一清醒:“——此、此与礼不合。”

季容道:“这里又不是王宫,何来这么多礼制约束。再说,夜里寒冷,这儿暖些,你过来罢。”

少年一脸挣扎,最后像是扛不住,终是点头:“那无极便失礼了。”只看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齐王的身边,在距离他一只手臂的位置,慢慢地躺下来。

季容不觉好笑:“你睡这么远,难不成,是寡人睡姿狂放,要你腾出这么大片地方来?”

“不!不是……”少年的颊上攀上红晕,只好又往齐王那里挪了一挪。尽管王上说不在意,无极仍是在半臂不到的地方停下来。

季容也不再qiáng迫他,静静地阖上眼歇了。

无极绷直着身子,既不敢翻身,也不敢转过去,看一看齐王,睡意更是一点都不剩了。直到他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才侧了侧脸,悄悄地往旁边看去。

季容不如先王英伟,想是有胡人血统,所以眉眼比一般齐人秀雅一些。他的眉眼微微上挑,嘴角亦如是,无极不由暗思,这该是一张多么适合笑容的脸啊。可事实是,齐王成日忧国忧民,而又是个极其克制之人,素日里最多不过浅笑,鲜少有开怀的时候。

无极暗中端详时,季容蓦地打了个哆嗦。他少年时被繇奴迫害,伤了底子,身骨子就比旁人羸弱一些,夜里也十分惧寒。

无极忙起来,为他将氅衣盖牢一些,然而这样做,效果甚微。无极挣扎良久,轻声说:“王上若是怕寒,无极有一法子……便是,无极抱着王上,为王上,暖暖身子。”季容昨夜整日没合眼,这会儿子睡得极沉。

无极听他不应,说:“王上不应,那……无极就斗胆了。”说罢,他就在季容身边躺了下来,伸开手臂,环住了男人。

齐王比他想象之中清瘦不少,他不过一只手臂,就将王上揽入了自己的怀里头。无极闻着来自齐王身上浓重的沉香,胸口猛烈地鼓跳着。醉人的暖意传到彼此的身上,原本消散的睡意不知不觉地又一次袭来。

无极已经好久没睡得这般安稳,上一回,当是季容带着他回到齐宫的第一夜。而再上上一回,就是娘亲还未过世的时候了……

无极一夜无梦,他睡眠极浅,不到两时辰就睁开眼了。风雪还未停歇,火堆里的火已经灭了。他要起身生火时,先看了眼齐王,没想到这一眼就让他一怔——季容脸色绯红,一脸难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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