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番外(17)

无极跪了下来,朝齐王一拜,说:“无极必服从王上的谕令,将诏书送达。”他吸了吸气,喑哑道,“无极……定会将王上带回临缁,绝不会将王上留在此地。”

季容做成了此事,总算安心下来,之后就沉沉地睡下去。

齐王季容天生性子软和,有妇人之仁,若天下泰安,则可为仁君。只是他掌国时,天下已经大乱,季容为君三十年,说到底,能做之事也实在没有多少。他这两日里晕晕沉沉,每次醒来再阖眼,都觉得不会有下一回,却不想到了隔日,自己居然还活着。

季容是被唤醒的,他靠在无极的身上,嘴边有一碗热汤凑过来。

“王上、王上……”无极哄着他,“吃些东西再睡。”

季容睁了睁眼,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虚弱地问:“这是……哪来的?”无极说:“……这是,无极猎到的兔肉,请王上服用。”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不止,无极又是上哪打到的肉?可是,齐王已经糊涂了,他原先不觉得饥饿,喝了一口汤后,胃里就如火烧一样钝钝地疼。他接住那个热汤,囫囵地吃了下去,一股血腥气冲鼻,可过度饥饿使他只能遵循着求生的本能。季容吃完了肉汤,胃里稍觉好受,脸色也好了一些。无极抱着他,两个人一起裹着件氅衣,dòng外漫天飞雪,微弱的火光前,他们紧紧地挨着彼此。

季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一口肉汤,救了自己的命。

他吃过了以后,当夜便出了大汗,翌日,他的烧竟是退了。外头的风雪未停,但比起前些天,已经缓了许多。

季容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趁着眼下天色稍霁,你快带着诏书回去。”无极却不肯从,他将齐王背到了身上,季容脸色微变,斥道:“还不快放下寡人,无极,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无极却驳说:“我说过,我就是死,也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季容一怔。只看少年脸色惨白,额头竟渗出了薄汗。他一背起齐王,就吃痛地呜咽一声,两人一起跌回地上。

无极方要为自己口出不逊而告罪,季容却不知想到什么,紧紧抓住了他:“你……你受了伤?”

“我……”无极摇首,要再次扶起季容。季容却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令无极都觉得生疼。他眼尖地瞧见无极的右臂上渗出血,在少年恍惚的时候,将他的衣袖卷了起来——

瞅见那手臂上的剜伤时,季容猛地怔住。

无极将手从齐王手中抽回来,跪地道:“是、是无极无用,打猎时不慎受伤……”

“荒唐!”季容激动地呵斥,打断了少年的话。无极暗暗攥紧拳头,欲要请罪,可却听到一声哽咽。他一抬头,就看见王上抬袖掩面,双肩颤颤,竟是落了泪……

“王上……”无极膝行过去,着急地用双手揽住了季容。季容以掌遮住眼,泪流满面。“王上、王山……”无极哑声地急唤着他,最后紧紧抱住了季容。

二人相拥,季容哭了一阵,终渐渐止泪。他令无极做了一个拐杖,自己站了起来:“走,你扶着寡人,我们一起出去!”

季容原先已经萌生死意,后来发现无极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居然割肉侍君,震惊痛心之余,亦觉十分惭愧,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条命,和无极一起踏出雪山。

两人一起搀扶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前进。

“无极,”季容边一拐一拐地走,一边说,“寡人自以为对你不算宽厚,你究竟是为何对寡人如此?”

季容深知,能为齐王而死的人,不少;能为季容这个人而死的人,却没有几个。到了眼下这种境地,无极尚能对他如此,怎能令季容不觉困惑。

少年扶着齐王,呼着一团团的雾气,道:“王上莫不是忘了,是王上救无极在先。那无极这条命,自然就是王上的。”

“寡人何时救过你?”

无极道:“当年,无极不过是个连亲生父亲都不曾疼惜的贱子,身份之卑微,猪犬亦不如。”他暗暗看向季容,眼神里带着溺人的温柔,“王上作为一国之君,却对无极这样的贱子以礼相待,当时,无极便认定,要一生效忠王上。”——他又该如何说,当年那谦谦君子,通身清贵,似华茂chūn松,站在自己的眼前,他还当自己见到了天上来的神君,“人人都说,chūn君苏阖如何风华绝代,对无极来说……王上才是无可匹及的君子。”

季容不由笑了起来:“那是你太高看寡人了。”他望着远处,轻叹:“寡人虽是天子,却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就有私欲,就有弱点。”

“那王上的私欲又是什么?”无极突地转向他。季容看着那妍丽的脸庞,陷入了一瞬的失神,他的私欲……无极迟迟等不到答案,笑着帮齐王说:“无极知道,王上的愿望,是统一中州。”他一脸笃定地道,“无极发誓,定会为王上平定四海,将这天下……献给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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