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番外(51)

瀛公子抄了几日几夜,也有些疲意,可又怕自己赶不上,便不敢歇息。拿着笔蘸了蘸墨,灯火陡地灭了灭,他手上一顿,灯又亮了起来。今夜也没什么风,油也不见少,怎地这般?

大公子收敛心神,刚要下笔,方才才说无风,陡然邪风蹿来,chuī开了窗扉。灯火顿然熄灭,经文翻飞,公子赤足快步走到窗边,正要将它闩上,恍惚之中,他竟听到了模模糊糊的歌声——宫内宵禁,也不曾听说有人摆宴,眼下都这个时候了,是谁还在唱歌?

公子瀛伸出手掌,白白的烟灰飘落下来。天上无月也无云,平白无故地,一股凉意爬上了脊背。

大公子关紧了门窗,也管不上收拾笔墨,早早进去了内头。他身边內侍两三,不见妙龄宫女,莫说和郑侯的其他公子比,哪个王孙公子到了这个年岁,还个暖被的小丫头也无。此处这般清冷,公子自身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他不命人伺候,自己换了寝衣,便去了榻上。

公子躺下,却并未睡着。四下安静,他倒想起宫人那儿听来的胡话——这儿原本是齐国的王宫,当年,郑侯入关,齐王被迫自戕,郑侯命宫里三千人为齐君陪葬。传说,到了三更半夜,会见到一个无头的鬼魂在宫廊上行走,那是惨死的齐王索命来了。

大公子往里蜷,两足缩进了衾被里,迫自己睡下。

三更,chuáng上的人猛地“唰”地掀开。公子瀛一头热汗,胸口微微起落。他望着chuáng的另一头,呼吸放得极轻,这样的话,他才能听清楚,歌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公子瀛拿着灯,夜里的禁宫和白日是完全不同的面貌。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宫廊上,空旷的地方只有他的脚步声回响着。他停下来几回,每次当他想打退堂鼓,那歌声又好似要将他给引过去。公子咬紧牙咽了咽,拂袖往更暗更深的那一条路快步走过去。

这座王宫,很大。在这里头,除了人之外,还有许多披着人皮的东西。他们或许曾经也是人,只是在这里待久了,心就被吃了,还有些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能算是个人。

大公子来到了一个荒废的小院。他静静地环视着,他曾听说,宫里有一个地方,是犯了错的宫人的去处。也并非一定是犯错,也有的……是失了王父宠爱的人,他们当中,有女人,也有男人。

郑侯逐鹿天下,网罗了中洲的所有美人,可是,郑侯的宠爱就如同水中月,今日尚得侯爷一分垂爱,明日有可能就是三尺白绫。所以,要留在郑侯的后宫里,他们要牢记在心,所有的赏赐和偏爱,大多都只是一场心血来cháo。是生、是死,往往只在郑侯的一念之差。

夜风直chuī,烟灰洒满。公子瀛清晰地听到了从前头的那一扇门后,传出女人唱歌的声音。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她跳着舞。长至曳地的袖子如水一样,明明是如此欢喜的歌,她的声音却哀哀凄凄、幽幽怨怨。在这如同废墟一样的地方,她的身影宛如妖魅。

大公子在她的歌声里失了神,他站在门后良久,直到那女人停了下来,她似乎极悲伤的模样,斜着身用袖子掩住脸,肩膀抖动着。那哭声却很是诡异,就像是跑调的弦,瀛公子握紧了灯,想悄然地离去,可突然chuī起的狂风,将门扉给chuī开来。

那女人猛地回过头,露出一张白白的脸。

公子大惊,手里的油灯摔碎在地上。他跌坐在地上,才挣扎地要爬起来,就看见了一双绣花鞋。他一抬头,就见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她戴着一个灰白的代面,通红的眼透过面具,落在瀛公子的身上。

别……公子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声门,他发不出声音,身子轻轻地颤抖。他爬着一步步地往后退,那女人就踩着绣鞋,也一步步地走近他。

别过来……突然,那女人跪下来,惨白的双手抓住了公子。大公子喊叫一声,挣扎起来,女人却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尖声地喊:“——王上!王上!您来啦,您终于来啦——”

争执之中,她脸上的面具被扫到了地上。公子一看,惊见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年轻女子,而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她不知从哪弄来的胭脂水粉,浓妆艳抹,看起来极其之恐怖可疑。

老妪抓住公子不放,一直哭叫着他“王上”,这头的声音惊动了宫里的守卫。他们赶过来,将那疯妇拿下,公子惊魂未定,脸色极是难看。疯妇却朝他伸长着手,狂喜地唤:“王上——是奴婢啊,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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