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139)

  这事在她那个蓝皮小册子上也有记录,早前她的师父妙逢时就曾说过,这源于傅凛内心深处的痛楚与不安,是他心病表征的一种。

  如此的睡眠情况于他自无益处,若不是因为睡眠太差,他那身先天寒症的治愈进度说不得能快上两三年。

  以往叶凤歌只能是旁观者,虽明知这样对他不好,却也只能从旁委婉劝说几句,不敢插言过多。

  如今两人关系不同与以往,她总算能大大方方将此事摊出来聊了。

  虽她投了师门后只经手过傅凛这么一个病例,可之前七年里对傅凛的观察过程中,她也不免有所思考。

  她一直觉得,师门在疗愈心病这件事上的许多探索与尝试,其手段方向似乎并不是十分正确。

  “妙手一脉”对类似傅凛这样的情况,采取的法子多半是“护”,即尽量不让病人接触其心病的根源,尽力清除可能导致其心绪产生巨大起伏的隐患。

  可在叶凤歌看来,这就好比治理洪水时筑堤围堵——

  看似解了一时之危,长远来说问题却始终在那里。

  不过,这种质疑师门总体方略的话,她自不敢在师父面前提。

  毕竟在以往那种情形下,她受师门规矩约束,遵循药门弟子的职责“多看、少说、不插手”,也没机会去实践她的推测是否比师门现行的那些法子更正确有效。

  如今她既已没了师门职责的束缚,不必再遵循师门对待病患的要求去与傅凛相处,反倒可以毫无包袱地做出一点不动声色的尝试了。

  听到她的声音,傅凛使劲眨了眨眼,挨挨蹭蹭地挪到她身旁,与她抵肩并坐,黏黏糊糊将脑袋搭在她的肩头。

  “天黑以后就睡不着,我也没法子,”傅凛慵懒眯着眼,嘟嘟囔囔地在叶凤歌肩头蹭了蹭,斜身环抱住她的腰,“要不,今夜你试试哄哄我,或许就哄睡着了呢?”

  叶凤歌以掌抵住他的额,红着脸对这没脸没皮的提议嗤之以鼻:“怎么哄?唱摇篮曲么?”

  “唱摇篮曲那是哄小孩子的,”傅凛闷声哼笑着,愈发偎近她,偏要将脑袋黏在她肩上,“我看书上说,宜州的姑娘最会唱情歌给心仪的儿郎听,那才是哄大人的……”

  “你成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啊?真是不出门也知天下事。”

  叶凤歌面上绯色愈深,灿若明霞,斜着眼睨他一记,推他坐正,又倾身撩起车窗帘子,朝外打望一番。

  她想,等傅凛忙过这一阵,就该抽空与他说说蓝皮册子的事了。

  他会谅解她的苦衷……吧?

  ****

  雪霁天晴的清晨,清风卷着积雪微寒,又隐隐夹杂些若有似无的幽冷梅香,使人心旷神怡,精神大振。

  车帘半撩,这暗香冷风蹿进温暖的车厢内,沁得傅凛一个激灵,彻底甩脱了最后一丝残困。

  惊觉身旁的人蓦地轻颤,叶凤歌才慌张地放下帘子,满面自责地回首。

  “抱歉,我一时大意了……”

  傅凛顺手拿过搁在一旁小矮桌上的点心盒子,拈了一块梅花糕抵上她的唇。

  “爷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娇花,你这是抱的哪门子歉?不爱听。”

  叶凤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就着他的手在梅花糕上咬了一小口,伸手想将剩下那大半块接过来自己拿着吃。

  哪知傅凛却不给,兀自将剩下那半块塞进口中,满脸写着美滋滋。

  对他这腻腻歪歪的小心机,叶凤歌又好气又好笑,顾着腮嗔他一眼。

  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后,傅凛才敛睫轻笑:“这些日子我喝药都很乖的。”

  不知他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叶凤歌怔怔点了点头;“是挺乖的。”

  细细想想,傅凛似乎有段日子没再作妖,每日的药送来就老实喝了;初冬时妙逢时新调的方子里那些让他用来代替每日饮水的药茶,他也全都毫无异议地谨遵医嘱,虽时常被苦到皱着脸,却没有半句抱怨。

  “你叫我去跟着闵肃练拳脚,我每日也抽了半个时辰去的。”傅凛骄傲地抬起下巴,笑得很是得意。

  “所以呢?要说什么?”叶凤歌觑着他,若有所思。

  “我会好好喝药,会强身健体,会想法子学着不害怕在夜里入睡,”傅凛抿了抿唇,拇指与食指捏着她的衣袖边沿来回摩挲,缓声轻道,“总之,你不必再总是小心翼翼,像护着个瓷娃娃那样时时护着我。往后,换我来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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