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32)

屋内气氛沉默压抑,只有那碗奇形怪状的醒酒汤,还在孜孜不倦冒出热气,极力彰显着存在感。

吴所思小心提醒:“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想查明黑衣人的身份,怕是不容易。”

季燕然道:“白河提前开闸,伪造的文书只能骗过一时,骗不到第二天。”

或者更快一些,在泄洪当晚,各方官员就应该接到消息,屁滚尿流地从chuáng上爬下来,商量该如何上报补救。

但偏偏,这整件事都被压了下来,十几年来竟瞒得密不透风。

至于是谁下的令,谁压的消息,在得到确切地证据之前,谁都说不准。

季燕然握紧拳头,手背上爆出隐隐青筋。

吴所思劝道:“先等云门主回来吧,他现在应当已经出城了。”

季燕然一愣:“这么早?”

是啊,吴所思又补一句,还带走了飞霜蛟。

其实也不是存心要带,只是那银白大马一见云门主,就兴奋地满地乱转刨坑,宛若母jī附体,伸长脖子死命往前伸,几乎要扯塌马厩。看到云门主解开黑马的缰绳,还不高兴,仰着头bào躁长嘶,将满院子的骡子和驴都吓得战战兢兢,邻居的jī直到现在还蹲在树上,不敢下来。

吴所思说:“所以我就同意了。”

季燕然头疼:“何时回来?”

“顺利的话,半个月吧。”吴所思道,“云门主去了月照城。”

在那里住着几户当年倪家镇的村民,或许能打探到一些事情。

飞霜蛟在马厩里被拴了这段时日,早就憋得浑身不舒坦,心里不知有多怀念西北大漠的天高地阔,此番终于被放了出来,跑出幻影尚嫌不够,只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去空中腾云驾雾。

云倚风警觉:“喂,喂你慢一点!”

飞霜蛟纵身一跃,披着满身朝阳,于峭壁边缘掠出一道夺目银光。

沿途烟沙滚滚。

耳畔风声呼啸。

云门主绝望地想。

太快了。

……

月照城是一座小城。

农户们忙完一整天的活计,于日暮时分踩着小调,有说有笑结伴回家。在街上见着一位白衣公子,眉眼好看极了,便都热情地围过来打招呼,问他是谁家的亲戚。

“我只是路过此处。”云倚风道,“大叔,我能进去讨一碗水喝吗?”

“能啊,快进来。”中年男子慡朗笑道,“也别光喝水了,孩子他娘今天炖了腊排骨,留下吃顿饭吧。”

厨房里的女人们听到声音,也纷纷掀帘出来看,这一看就舍不得放走了,又是泡茶又是煮酒酿,还往碗里加了圆滚滚的荷包蛋。更有手脚麻利的,饭没吃完,客房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说这城里没有客栈,下一个村子也离得远,赶夜路辛苦,还是住一晚再走吧。

“公子成亲了吗?”

“还没。”

婶婶听得眉开眼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汤:“多吃点,别家可没有这么鲜的腊味。”

云倚风问:“不是月照城的特产吗?”

“不是。”婶婶道,“我们是外乡搬来的,这是倪家村出名的腊云腿。”

提到倪家村,再往下聊就顺畅了许多。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健谈开朗的,说起当初白河改道的事情来,滔滔不绝,提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廖小少爷时,亦赞不绝口,连说他不像别的官员那般凶恶使坏,一直都是挨家挨户耐心分析利弊,遇到家中贫困的老人,还会自掏腰包多添一些安置费用。

“凶恶使坏,是怎么个坏法?”

“哟,那可多了去了,官府虽明令禁止打人,可架不住雇来的混混心思歹毒啊。”大婶道,“我们村落在廖少爷手里,算是祖上积德,天大的好运气。听说在别的镇子里啊,那些不愿走的百姓,有被蒙着麻袋一棒子敲断腿的、有被一把火烧了粮仓的、还有三更半夜给你往家里放毒蛇的,冰凉一根绕在脖子上,吓都要吓出毛病来,你说搬不搬?不搬不行。”

云倚风吃惊地问:“哪个镇子这么倒霉?”

“哟,这……我记得是水井口镇吧,王姐的娘家。”大婶回忆,“她大哥当时被折腾得够呛,后来连银子都顾不得领了,连夜收拾包袱去了平安城,生怕被子里再蹿出一条毒蛇来。”

“这样啊。”云倚风点头,“那是挺吓人。”

星辉落了满地,染得草叶泛出银光。

飞霜蛟长嘶一声,鬃毛被风chuī得向后扬起,蹄下晶莹露珠飞溅。

大婶站在门口,揣着手颇为遗憾。

怎么也不住一晚就走了呢。

大叔将她扯回房中,行了,那般风雅俊秀的公子哥,是你侄女能嫁的吗?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我看村头老徐的儿子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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