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71)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初生的太阳在她的眼睑上跳跃。

她已分不清哪儿是梦,哪儿是真。

男人凝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低语道:“真是个傻女人,拼命摇了一夜的船,却没有发现自己腹中的孩子早已变成一滩血。”

男人身后还候着两个随从,面带犹疑之色,恭恭敬敬地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她?”

男人淡淡道:“她见得太多,不能留。既然她已昏睡过去,就让她别再醒来了。”

两个随从齐声点头道:“明白。”

男人将怀中的女人递给对方,忽地想起什么,又叮嘱了一句:“用不见血光的法子来吧,别让她受太多苦,毕竟我们的主子是个温柔宽宏的好人啊。”

两人随从再次重复了同样的话。

男人露出微笑,像是在表达赞许,而后,他打开手上的信封,把皱皱巴巴的信笺从湿淋淋的外封中取出,草草展平,瞥了一眼。

纸上字迹已经模糊,几乎辨不出内容,只是字迹格外工整仔细,使男人挑起眉毛,露出几分玩味的神色。

——这信究竟是何人所写,这绳舟又是何人寻到。

他凝眉思索了片刻,很快便释开眉心,将信笺从中间撕开,重新揉作一团,抛进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脆弱的纸张很快便被撕成了泡沫,写在上面的字迹也从人世上消失不见。

——不论它由谁书写,也无法改变早已写好的结局。

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海面的金色的波光也因此褪去色泽,重新化作一片清冷的灰,就像是可怜的杜鹃渐渐变得冰凉的肌肤。

船头的男人最后一眼望向她的尸身,喃语道:“其实一直留在梦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

连夜的暴雨终于停歇,瀛洲岛好似一只疲惫的巨兽,在朝阳中睁开倦眼,孤身远顾。

远处的海浪依旧汹涌,八月是钱塘江潮倾泻的日子,偏偏海上又刮起猛烈的东南风,恶劣的天象两相叠加,使得海面上怒涛阵阵。海峡中没有一艘船通行,前一日还繁忙热闹的码头上,此刻只有一片死寂。

今日本是武林大会召开的第一日。

然而一夜过去,瀛洲岛上的死者已经超过二十人,几乎每一个都死于暗算,其中既有官,也有船夫,更不乏妇孺之辈惨遭剖腹弃尸。尽管天极门弟子已将死者的尸身收敛掩埋,恐怖的留言还是不胫而走。酒馆客栈纷纷关门掩户,百姓纷纷藏身家中,不敢露面。

至于前来赴会的江湖人,泱泱数百,无处可去,只能依照约定前往擂台。

擂台设在铸剑庄正门外,占据山巅上的一片空场,四周没有遮拦,视野开阔。

空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剑池,一柄长长的石剑倒悬在空中,高比百尺危楼,八面用铁链拴着,剑锋垂向地面。好似一座宝塔,但比塔更孤耸,更巍峨。铁链上挂着一层朱锈,将石剑的长身衬托得愈发厚重。

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庄”的风采,石剑奠定了铸剑庄的基业,也象征着武林的繁盛,弥经数百年风霜雨雪,仍旧屹立不倒。

虽然石剑不倒,但此时此刻,铁链正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在山巅的风中摇荡不止。

这令人胆寒的声音灌进每个观者的耳朵里,将人心摇得一片涣散。

只有一个人神色笃定如旧,这人正站在擂台上,面对四方江湖人士,不躁也不馁。

这人便是今天的擂主,天极门掌门的爱子,段长涯。

不过他白衣飘飘的身影并未执剑,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飘飘的白纸,纸上勾画了两张大大的人影。

人影的面庞画得简单含糊,但身材却极突出,高矮悬殊好似一双父子。

段长涯面对众人,指着画像启口道:“这两人乃是昨夜残害妇孺的罪魁祸首,目前仍藏在暗中伺机作恶,倘若继续姑息,还会有无辜者受到牵连,因此,今日擂台的规矩也要改上一改。”

他说话时策动内力,声传千里,字字珠玑,高台上泱泱数百人都为他安静下来,都将目光投向他。

有人问道:“怎么个改法?”

“日落之前,谁能将两人的首级取来,呈予众人,谁便是今日擂台的胜者。”

又有人高声发问:“只要取到首级就算赢?不用与你比武了吗?”

段长涯点头道:“不用。”

众人哗然。

段长涯解释道:“如今瀛洲岛面临危机,岛上的无辜百姓只能仰仗诸位的保护。武林中人行事要讲侠义,除恶扬善比争抢风头更重要。只要能除掉这两个祸害,我愿将擂主的位置拱手相让。”

“什么人都算数吗?就算不是名门骄子,只要取得两人首级,你也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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