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564)

这一把邪气的大戒刀, 蜿蜒向下流淌着的鲜血。

眼下, 都被覆盖住一粒粒沙子的冰冷水花一遍遍洗涤着这一把名为无恶之花的法器那巨大而宽阔的漆黑刀身,也将上头一缕缕属于众生性命罪孽的血水不断冲刷送进眼前的无边阴间, 送一切死在这刀下的鬼魂去往下一世轮回。

也是在这和自己一把的戒刀一起欣赏这月光海水的同时,在这长发魔头的身上,又一次被方才的那一场厮杀勾起了极其浓烈魅惑的花香味。

杀生, 发泄,以及人血,将他这一身花香对比地更加强烈。

这令寻常众生闻到,怕是都会意识迷乱,因为这诱惑彻底陷入对这个人痴迷癫狂的香味放在他身上,更令他这样手握一条条血腥人命的杀人魔头有一种别样的恐怖凶恶感。

那被他发丝遮挡住上半张脸的面颊上属于女子妆容已经被血水和汗水弄花了,眼睛上晕开的眼影和深紫色嘴唇也被模糊成一朵朵极致鬼魅的红色曼陀罗花。

而经此一战,他好不容易这两天养好了点的身上又再度都是血淋淋的伤。

那件披在他身体上艳丽无比,被各种围攻的法器划破的女人衣服滑在他的肩头和臂膀之上。

见此,他刚刚索性就这么脱了一边露出自己胸膛,只留下了腰以下就这么背着戒刀走到了这儿,又在快走到海边时,才终于是一动不动停下了。

月光下,当他单手捋上自己很久没有示人的头发时,海水倒映出是他满脸都是别人的血,以及上半身脱下了女人衣服的样子。

男人的身体,女人的衣服。

还有这一张已经根本难以用男和女来区分性别有着异类的脸。

没人知道他大半夜像个疯子般杀光人又一声不吭跑来这里干什么,或许连他自己的心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是,或许只有这里,才能使他在那么久的杀生之后真正心中平静下来。

哪怕只是像这样像个注定和世人背道而驰的魔头一样坐在这里享受这片刻的平静,都是对他而言在这世上最宝贵,也仅有的恩赐了。

“……”

也是这么想着,松开自己的手将头发重新遮住双眸的顾东来只披散着那落在脖颈,肩膀和胸膛上的长发,下巴一动不动地一个人坐在这昏暗的礁石下往底下看了一眼。

他胸膛里那颗再度恢复人性思考能力的心脏此刻正处于一个混沌,浑浊的状态。

当下,那一条落满鲜花的手臂搁在他自己的一边腿上,面前被水打湿的潮湿柔软的沙子被他方才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缓慢地挖出了四个沙子坑。

那四个边缘不断塌陷下去的沙子坑很浅。

他却低着头,任凭发丝落下,又不顾冰冷海水一次次没过自己深黑色的指甲,就这么坐在这里像是在亲手埋葬着什么很宝贵的东西般,一下一下莫名挖的很慢。

等他好不容易地用手挖完四个坑,又把自己那块已经被活活砍成两半,以后都再也不能带上的夜叉面具在最中央那个坑里的放进去,之后他才亲手将这坑堆出了四个小土包又开了口。

“对不起。”

这低低的,像是困住他的这场漫长痛苦的噩梦终于清醒过来一般的三个字,他说的很轻。

即便被所有人追杀时逼着低头都没有认过一次错的魔头在这一刻只用自己手掌心无力地抓握的沙子,望着自己的朋友,却也逃不开向自己被笼子锁链困住了那么久的心吐露那么久以来一句真话的时刻。

“……那个时候是我太弱小了,是我没有在最重要的关头保护好你们,我……一直不敢……和你们真正地道歉。”

“顾东来一直都不是一个够得上格的好朋友……即便那个时候也没有真正地为你们做到……作为朋友该兑现的那些事,反而让你们和我一样成为了被人讨厌的人,还落到那个结局,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总是会梦到你们,有时候看到你们在另一边过得很好,却怕此刻深陷地狱的自己走过去,会因为自己的满身洗不干净的鲜血打扰到你们的美梦。”

“……可我真的很想你们,我也真的很想今晚……就在这里……陪一陪你们。”

这些很小声,却也像惊扰了对方一场梦境的话。这辈子将情这个字,始终看做是心中不可动摇支撑的长发魔头说的却也像个真的在和自己朋友说话的小孩子。

他不是一个单纯,天真到还对一切现实报以幻想的人了。

事实上,在世上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把一切丑恶凶险都已经看个遍了。

但是这一刻,他这颗早就丑陋扭曲被偏激仇恨包裹的心,却真的简单到只是想和自己的朋友坐在这里说两句话,哪怕就只是他一个人现在在说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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