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164)
“自由么……”林荆璞喃喃,如一场噩梦恍然初醒。
可等待他不是晨曦之芒,而是临死的深渊!
吴涯的手下焦急劝道:“大人,此时不杀,他们便要跑远了!”
吴涯蹙眉不言,仍顾忌着伍修贤,迟迟没有下令。
姜熹与柳佑一队人此时也赶到了薄刃岭,眼见伍修贤要救林荆璞逃出生天,姜熹气急败坏地便在马上大呵:“吾乃大殷皇太后姜氏!伍修贤帮扶贼子,罪同叛国,杀了他,贼子可擒!本宫再赏你们黄金万两——”
她又发了狂似得厉声笑着,头上的金钿碎珠激动地抖落了一地:“快,快杀了他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新任皇太后的调令。
很快便有冒进好攻的士兵不等待吴涯发号施令,便提刀去截住了伍修贤与林荆璞的去路。
十人,百人,千人……蜂拥如麻,直将他们逼入了真正的死境。
精锐们抵挡不住,一个个相继倒了下去。
伍修贤肩上也中了刀子,他手脚发沉,眼前已是昏花一片,这把年迈的刀终于要砍不动了。
“亚父,将我交出去,你还可回三郡做大殷重臣,扶持幼帝开创基业!当年也是皇兄舍了自己,才将我托付到你的手中……”
林荆璞身上已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眼前的沙子都是红的,他浑身在风沙里打颤,欲翻身下马,前去赴死。
伍修贤咬牙,将他狠狠丢了回去:“阿璞!试问我伍修贤一生忠义磊落,坦荡光明,我与他们的道义相左,怎可为了性命而委屈名节!况且,我今日只是你父亲,并非臣子!”
下北岭的路狭而高,山道只容得下一匹马。伍修贤不等告知林荆璞一声,看准时机,便用剑在踏火的背上划出一长道血痕,自己则驻留在了原地。
“贼子要往北逃,北边是邺京!快拦住他!”
伍修贤于绝地之中仍力大无穷,竟以剑挑落了两旁的巨石,挡住了薄刃北岭唯一的出路,侧立与那巨石之上,威风凛凛:“今日谁要动我孩儿,便先将我伍修贤击落于此石!”
一如他三十多年前的意气风发,以一敌千,问鼎三军之魁,无人能战!
千军万马居然都被他一人拦堵于那窄道巨石之间。伍修贤再次提醒了世人,他是老了,可他还是真正的神将!
姜熹面部隐隐抽搐了两下,皱眉朝身后抬手。柳佑会意,悄然吩咐了下去。
……
踏火已驮着林荆璞跑出了数里之远,忽只听得身后那一声轰然巨鸣,马儿抬啼嘶鸣,因害怕无助而跑得更疾。
林荆璞扭头回望黄沙笼罩着的火光,有泪与面颊上的血混在了一起,喉间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悲鸣:“亚父——!”
第85章 夜雨 冰冷的铠甲与寒冷的躯体挨靠在一起,又渐渐有了温度。
这场风沙吹至了百里外的邺京,密云暗涌,宫门前的寒风掺了几粒沙,迷得马上的驿使睁不开眼。
衍庆殿内,阿玉眼梢含笑,正在御案边侍奉笔墨。
魏绎冷冷盯着他那截细白无暇的手腕,恍然有几分出神。
“皇上。”阿玉躬身将蘸好墨的御笔奉上,似有若无地搭摸了下魏绎的手心,自觉僭越了,又忙低头退了半步。
魏绎瞥了他一眼,接过了笔,并未责备什么,专心处理起政事。
那名边州驿使此时已赶至了殿外:“皇上,边州府急报!”
魏绎眉心一凛,当即宣人进殿。
这封奏报很长,火门枪再现边州,边州府衙已查到了一些端倪。
魏绎一字一句地读着,生怕错漏了什么。他心底一时掠过了诧异、愤怒、疑惑、欣慰种种,可面上什么都没有,唯有眼角流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急切。
奏报被魏绎掷在了炭炉上,殿内的气氛无端肃穆了起来。驿使跪着不敢出气,宫人们纷纷敛目低头。
殿内的老太监最会察言观色,也迟疑了一会儿,才敢福身上前劝道:“皇上,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宫里头还要摆宴守岁,要是政务繁杂,不如搁一搁,养足精神要紧。”
魏绎眼底略深,仿佛更加不耐了,他便要摘了这身束手束脚的皇袍:“来人,取朕的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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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修贤死去时被炸得血肉无存,只剩那把重剑深嵌于巨石之上,顶天立地。
他用血肉之躯与忠义肝胆为林荆璞开辟了一条渺茫的生路,可三郡并没有因此要放过林荆璞的打算。
边州之土毕竟挨着邺京,不好轻举妄动,吴涯先撤了大部队护送皇嗣与姜熹回朝,只留了一支六百余人的陆兵精锐给吴渠,继续追杀林荆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