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96)

作者:结罗 阅读记录

沈令就站在那片浓黑色的影子里,像是写意山水皲皱墨色里一痕枯白,又象道菲薄的孤魂。

——今日是他花烛喜夜,然而与他结发者,另在宫厢——

叶骁无声地走过去,沈令整个人像是僵住了,站在当场睁大了眼睛,浑身轻轻地发颤,似要说话,却呜咽不出声音。

叶骁觉得松了口气,他想,沈令还是喜欢他的,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他杀了人、为他下了牢、为他如此多苦楚,在他新婚之夜,他还是来了,为他徘徊墙外。

他又有一种微妙的心满意足,但是到了胸口,忽然就变得又软又重,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又舒服又微微的疼。

叶骁不语,伸手碰了碰他颈子上雪白的绷带,想着天牢里四十斤的重枷,铐在他颈子手上和脚上,该有多疼。

他又握住沈令的手。沈令在牢里瘦得不堪,一双手只裹着一层菲薄皮肉,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锋利。

他握住沈令右手,小心翼翼把自己指头从他指缝间穿过去,轻柔握牢,沈令抿着唇低头看他的手,从叶骁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长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的漆黑睫毛。

他握着的手,瘦、冷、发着抖。沈令像是被冷雨打透的动物,受着伤,不敢呜咽。

叶骁沉默着牵起沈令的手,沈令任他牵着,踏入了王府。

前院红烛高烧、宾客喧嚣,却远远的,像是搁在水晶瓶子里的一场热闹,他们行在灯影里,身后的影子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沉默摇曳。

叶骁牵他去了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就跟他走的那天一样,沈令忽然有种错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叶骁点了灯,牵着他坐到桌边,沈令看着他,心里想,他真好看。

眼前这人,衣被九章,玄衣广袖,正是那日北齐登殿的装束。

那一次,他带回了他,这一次,他还是带回了他。

叶骁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沈侯,你头发乱了。

语罢,他走到沈令身后,抽了他松松结着的发带,拿起银梳,为他梳发。

“终于也轮到我给你梳头发了。”叶骁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能听到细密梳齿滑过头发的沙沙声。

叶骁给他把头发挽好,仔细端详了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簪子。

是那日大殿上他所佩的叶骁旧簪,摔成了几段,中间用黄金补上,大婚之夜,藏在叶骁袖里,被叶骁珍而重之的别在他发上。

那根簪子就像从他心上穿过去,疼得不堪。

沈令抬头,从镜子里看叶骁,那人也看他,铜镜昏黄,却越发显出叶骁眉目俊美,顾盼多情。

然后叶骁轻柔地捧着他的脸,侧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沈令一惊,浑身僵硬,随即阖上了眼。

他闭着眼嘶声道,“殿下……这是可怜我?”

叶骁没说话,只是将又一个吻落下。

叶骁的吻轻得像是蝴蝶落在花上,一触既分。

沈令想,今日是叶骁成亲的日子,他不该在这里,亲吻一个敌国的宦官。

当又一个吻落下的时候,他笑出声,反手揽上他的颈子,猛然睁开眼,漆黑眸子里像是有雪在烧,他说,叶骁,我很欢喜,既算是你可怜我,我也很欢喜。

他顾不得了。可怜就可怜吧,他顾不得了。

然后他强迫自己松开手,道,“去陪王妃吧,新婚之夜,无论新娘是谁,总归还是盼着夫君怜惜的。”

叶骁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轻轻触着自己嘴唇,似在回忆方才唇上的触感和温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新娘是穗舫。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

“……桔家拿我还有她逼你,对吧?”

“还有穗舫的孩子,怜蘅。”叶骁平静地说,他转身往外走,“不过我确实应该好好陪一下穗舫,她……活不久了。”

沈令什么也没说。

叶骁走后不知多久,桌上的残烛倏忽灭了,他坐在黑暗里,慢慢的,笑出声。

你看,他为叶骁,伦理纲常全都顾不得了。

第二十五回 结同心(下)

穗舫的手术定在大婚之后的后日,就在王府——她的身体虚弱到已经没法支撑从秦王府到蓬莱君府邸了。

沈令对此非常不解,穗舫的身子弱成这样,这次堕胎压根没有活路,但好好调养,五个月之后生育未尝没有生机,为何非不要命了也不要怀的胎儿?

叶骁对他说,被痛恨的男人□□,怀了孩子,我们男人是没有办法理解这种耻辱的。我能做的,就是尊重穗舫的决定。只有她有权力选择,她要生,我帮她,她不生,我帮她。

“对穗舫而言,死不死不重要,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留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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