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权臣悔不当初(116)

作者:卿潆 阅读记录

小郡主努力踮起脚尖, 朝他张开双手,含糊不清地要抱。

少年时的傅长凛大约倾尽毕生阅历, 也未曾抱过这样柔软且水盈盈的团子。

他将人稳稳抱在怀中,揣进外披的狐裘之中, 不教外头半点风寒泄进来。

小流萤便歪着脑袋嗅他怀中惯有的冷冽气息, 偶尔还会使坏,将冰凉的双手贴在他颈侧。

少年人全然没有防备,总被这冰疙瘩一样的小团子激得微微一颤, 尔后便会揉一揉她下颌的软肉,低声警告道:“乖一点。”

这样的情景实在太过久远,彼时那个近乎要被深雪埋过头顶的小团子,而今已出落成了娉娉袅袅的少女模样。

也阖紧了那扇曾全无保留为他敞开的明窗。

倘使此生有幸,他何尝不祈盼着能如许多年前那个午后一样,抱她横跨每一场漫漫无终的暴雪。

傅长凛扫过小郡主满是碎雪的裙摆,忽然伸手按住了她肩角。

“糯糯,凉么?”

一柄纸伞全然遮不住飞旋肆虐的风雪。

鹅毛般纷絮的雪落在她的冬帽上,眸子里恍若染着雾凇一样,灵秀逼人。

这顶冬帽,仍旧是那晚他亲手送到她门前的那顶。

瞧这样的款式,大约是去年遗落在丞相府的诸多物件之一。

小郡主乖乖戴着冬帽,将那双已然被冻伤的耳尖仔细遮好,又裹着斗篷,只露一双清透明媚的眼眸。

落在傅长凛眼中,实在可爱得不像话。

见她抿唇不答,男人略微倾下身来,朝她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这里虽没有车马,却有人轿一顶,郡主可要乘?”

肩舆实在是谁都不愿干的苦差事,在宫中更是地位卑微。

这位朝中早已位极一时的傅大丞相甘愿折腰,她何乐不为。

小郡主侧眸轻而微冷地瞥过他一眼,微抬起下颌,娇矜地抬起手臂来。

傅长凛一时心如擂鼓,屏息虚扶了一把她纤细的手腕,俯身半蹲在雪地里。

纸伞深隽的朱红没过头顶,有微末幽浮的冷香袅袅娜娜地贴上来。

小郡主一手举着伞,另一手环在他颈窝,贴在他耳边清清冷冷道:“起轿。”

温热的鼻息正散落在男人耳侧。

这位久居权巅的傅大丞相俯首暗笑一声,心甘情愿道:“是,我的小祖宗。”

傅长凛稳稳当当背着人,极沉稳地踩过没及膝骨的深雪,往临王府而去。

楚流萤实在听过不少这样的调侃,父兄便常会如此慨叹,更不必说宫里一众殷勤谦卑的仆从了。

只是“小祖宗”三个字从傅长凛口中讲出来,实在带着点莫名的暧昧与亲昵。

小郡主耳尖忽然开始泛痒,不知是不是那点快要治愈的冻疮发作。

傅长凛将人一路背回临王府,才靠近灵堂,却忽然撞见了在灵棚下静候多时的元德。

他小心翼翼将少女在灵堂内安置好。

小郡主委实过分纤瘦,分明还裹着极厚的冬装,背在背上却轻若无物。

傅长凛趁她正半眯着眼睛昏沉,手法熟练地揉了揉她脸颊的软肉,却被小郡主极凶狠地剜过一眼。

手背立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傅长凛怅然收回了手,低低道:“歇一歇罢。”

虽然这位小祖宗全没出几分力气。

元德隐约知道听到过一些小郡主生还的风声,一时倒不觉得稀奇。

他在风雪中僵立多时,一见傅长凛便扑通一声直直跪下,禀道:“丞相爷,皇上……”

元德在皇帝身边此后数十年,来传这话时早已泣不成声:“皇上他……熬不住了哇……”

他哀戚地抹了把老泪:“陛下吩咐老奴前来传话,召您与傅老太尉即刻入宫。”

小郡主靠在房门内听着元德声泪俱下的陈述,微扬起头,沉沉阖了阖眼。

天和城连日来暴雪封门,又因着临王府大火,街外更是萧条冷清。

皇帝亲自指派的车马奢华富丽,车前百十名宫人推雪开道,一路直通皇城。

元德立在原地,行礼送别了二人。

他还需得去别家传旨。

皇帝显然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已是大限将至。

他传召朝中所有权臣入宫,大约是最后一次,慎之又慎的托孤了。

小郡主侧首靠在车马内,车中融融的炭炉烤化了她帽上的碎雪。

少女不自觉地颦蹙着烟眉,心下忽觉百感交集。

都说皇家亲缘淡薄,在小郡主儿时,这位皇帝却是给足了荣光与恩宠。

皇帝爱才,自然也很是待见这么个天资聪颖又懂事知礼的小郡主。

只是他再爱才,也敌不过爱他的皇权与江山。

小郡主究竟不是铁石心肠。

何况这个王朝里名义上的主宰垂垂欲坠,更教人无端生出几分大厦将倾的自危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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