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94)

马车驮着人回到西郊别馆,梁潇把姜姮抱进寝阁放到榻上,见她面色苍白,颊边隐有细碎汗珠渗出,想来这一番耗损不少体力,刚唤进侍女,让她去准备参汤,却听身后飘来沙哑的声音。

“我想吃饭。”

众人俱是一惊,特别是梁潇,不可置信地回首,见姜姮坐在榻上,歪头看窗外风吹积雪,神色淡淡,轻启丹唇:“我想吃饭,我想吃酒蒸鸡。”

梁潇呆愣须臾,忙喝:“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吗?酒蒸鸡!”

死寂已久的西郊别馆罕见的热闹起来,仆婢慌张忙碌,炊烟袅袅腾升,杯盘碗碟碰撞,饭食香气相互交融。

膳房忙活了一通,竟在半个时辰鼓捣出三只酒蒸鸡,用上好的秋白露将鸡肉蒸得嫩黄鲜香,汁水饱满,骨酥肉烂,另搭配了些菜蔬肉羹,果子糕饼,淅淅沥沥摆了满桌。

梁潇守在姜姮身边,不时提醒她:“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姜姮恍若未闻,扔掉筷子拔下鸡腿啃,连啃了三条腿,用膳的速度才放缓。

这般久饿后乍然暴饮暴食,姜姮不出意料地闹起了肚子。

她捂着肚子虚弱地瘫在榻上,半阖眼皮,不时哼哼两声,梁潇端着滚烫的汤药进来,亲自一勺勺喂她喝了,顺手把一个汤婆子塞到她腰下,低眸瞧着她这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原本合着眼的姜姮猛地睁开,锐利目光射向他,他忙噤声,嘴角一颤一颤,憋笑道:“我都让你慢点吃了。”

姜姮怒瞪他几眼,懒懒指向煴麝香案上的桃脯。

梁潇叹了口气,用小银筷子夹起一块桃脯放进她嘴里。

见她饮药后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梁潇才彻底放心,摸着她的手道:“你先睡一觉,我有些政务要处理,京城将要来信使,我得想想如何周旋。”

姜姮本对这些毫无兴致,但还是存了个心眼问:“谁要来?”

梁潇犹豫片刻,道:“崔元熙。”

姜姮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见梁潇神色不屑,料想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她胡乱想着,见梁潇平好袍褶起身要走,又问:“你曾说过,会重予姜国公府昔日的荣耀与爵位,这话还算数吗?”

梁潇动作微滞,立即应声点头:“算数,当然算数。”

他的内心涌上巨大的惊喜,为姜姮终于开口向他讨要些什么。他最怕的就是她当真无欲无求,特别是对他无欲无求。

本来这件事三个月前就该办了,随着姜姮的逃离,梁潇的震怒而中断。

以他如今的地位,要恢复岳丈家昔日的荣耀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吗?若能就此讨好姜姮,让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是再好不过。

可他没想到,姜姮想要的不单单是这个。

她半躺在榻上,拥着绸面被衾,慵懒望向窗外,神情困惑:“可是,你要以什么名目重予我们家爵位呢?姜氏一族是因为七年前身涉新政而获罪,只要新政党仍是乱党,即便恢复爵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梁潇脸上神情骤冷,问:“谁教你说这些?顾时安?”

姜姮摇头:“这是我突然想到的。父亲看中清白名声甚于生命,若叫他被人指摘,是受裙带荫蔽才重新忝居侯爵,恐怕他宁可不受这嗟来之食。”

梁潇抿唇,沉声道:“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平反?凭他们当年想把我推出去替辰羡顶罪?呵呵,他们不是号称忠君吗?找他们的君王去啊。”

姜姮道:“你是怕一旦公开为新政党平反,会让朝中许多大臣与你敌对吧。”

梁潇没耐烦道:“你不懂朝政,不要掺和这些事。”

姜姮依旧只看窗外雪景,不看他,缓声道:“我是不懂,可我知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瞻前顾后,最后收拢麾下的不过是一些投机取巧卑鄙寡义的小人。除了他们,朝中亦有不少执念于新政,想要收整残破旧山河的有识之士,你若能顶住压力为新政党平反,他们自然会追随你。从前势单力薄时投靠崔家是没办法,可如今你已今非昔比,可以自己做主了,你难道真的想余生都与小人为伍吗?”

她怅然:“辰景,你真是这样的人吗?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你也曾是有一腔热血,踌躇满志怀有抱负的人。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是我爱错了人吗?”

寥寥数语,恰说到了梁潇的心里,他意有所动,痴痴凝望着姜姮,问:“若我回归正途,你能继续爱我吗?”

姜姮心底冷笑连连,偏面上神情无比真挚:“能,七年,哦不,八年前,我爱的就是你,而非辰羡,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比辰羡强。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不爱你又能去爱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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