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番外(90)

作者:窥谷忘反 阅读记录

却也正是这种妄想,代表着读者对他的信任与崇高敬意,他是现世之人对历史美好想象的化身,也是对历史之缺憾的真切同情。

因为我们清楚,历史不可更改,一人无法扭转一个时代。

这般思量,熟悉的鼓声落入耳廓,唤醒了崔负献的神思,同时将她拖入一千五百年前的雨夜。

台上的表演者着玄甲,持长戟,根据《晋书》中对士兵的记载进行了服饰、武器的还原。明明这些装饰同千年前一模一样,可是她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和平盛世里的人哪里能身临其境,体味硝烟烽火中,山河震动,血流如注。

所以唱不出这歌的味道。

“铁衣玄甲震苍云,执戟操戈破天门。”

“男儿何辞边疆月,自有春风送玉魂。”

“黄泉奈何问安国,忍教同袍卸甲归。”

“家妇子女多凄苦,日把豆菽祭牌碑。”

“来生不作未亡人,省让后人叹慈悲。”

省让后人叹慈悲。

这是李三思的叹慈悲,还是崔负献的叹慈悲。谁算是这长调中的“后人”,谁又做了“未亡人”。

这便是你的题词吗?

我听到了,一千五百年后,应该不算晚吧。

这一瞬间,她终于认输了,自己是崔负献,更是崔负水。

那道时空鸿沟她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越,只能欣然接受,在此时此刻凝视、感受、追忆、描摹着那个属于崔负水的故事。

她故作擦拭眼镜,摘下镜框的一瞬,拇指飞速地擦过脸颊。

左手侧的几个女高中生泪水盈面,双肩轻轻耸动着,沉浸在《将军调》的哀婉凄切之中。

她在心底收回之前的狂妄之言。

纵不能身临其境又如何,这世上多有情感共鸣之处,偶得一二,便是一场合格的对话。

她已经恢复正常。右侧的史湘玉虽神情动容,不似很多人已经落泪,可能是她常常来听,已作寻常。

表演结束,她们走了工作人员的通道离场。

史湘玉看她眼圈红红的,宽慰着:“看来李三思的才情名不虚传。”

“这词写得哀婉,倒不如他之前的那首《纸鸢游》。”

史湘玉笑着回应:“年少总是轻狂点。他是文臣,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只能从战场外活着的人出发,看看这些人的情感悲欢,何尝不是对死去之人的追忆呢?”

崔负献感慨于史湘玉的共情能力。一个对着无言残损的文物都能流露出真情的人,自然在感喟人生上经验独到,功力更胜一筹。

因此她真诚地向这位导师致谢:“史老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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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煓,tuan,第一声,火势旺盛的样子。

无人敢写帝皇书(19-1)

李珰和负水赶回大营时,大军已结束战斗,荡平了羌州乱民,将安容城彻底控制在靖远军手中。

李珰以自身为饵,有意打草惊蛇,不想这些贼子原是狗急跳墙,连带着乌颉丢了官帽,被处以极刑。

自然,这种表面维系的平和局面下暗流汹涌,即便是李珰也不能立刻探清。大军仍留驻羌州,未请旨回朝。

李珰的身子今日不太好,初始只是咳嗽,而后脸色潮红,呼吸不畅,声音日益沙哑。但他日夜操劳军事、发号施令,直到喉咙仅能发出呜咽含糊的短音来,他才不耐烦地召来军医号脉。

崔负水只以为他是那日在水中泡久了,伤寒入体,又操劳过度,应当仔细休息几日便能好。行军打仗的人,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

李珰有军医顾看,大军凯旋,她忙着同几位领军出战的将军讨论军令乐谱的事,看看在实战中有哪些弊处需要更正。

郑云和沈淮七做了卫队长,平日会带着小队巡逻,三人偶尔遇见,弯起眉眼张扬一笑便是打过招呼,倒都没有泄露自己出身将军府的事。

除西平羌州之战,北伐军队已出征一月,按理,羌州这边也能打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毕竟两国交战,你死我亡,牵扯天下百姓,一举一动皆不是小事。

可是李珰,似乎只关心羌州这一亩三分地,对司马炽、陈善炜所领的三州征北军毫不注意。有士兵说将军吩咐他在安容城找一处幽静气派些的大院。

负水忆起莫干山前、淮扬柳边,他对司马烠说预备长留羌州,看来是鹧鸪声啼、淮安折柳,也不能留下他了。

负水看着天边耸峻嶙峋、悬泉瀑布,心情像是青山之上那朵舒卷的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到实地的宁静与平和。

那一日,后来回想,若是天上的神仙施施法术让悬泉倒流、让流云停滞,让日子就这样永恒不变地安定下来,给李珰一点点快活惬意的太平时,她日后定能释怀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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