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番外(96)

作者:窥谷忘反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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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中群臣坐立不安,龙椅空悬,大殿宽阔,仍有压抑紧张的气氛堵塞呼吸,众人尚不及反应李珰为何兵临淮安,威胁北宸。而陛下与储君为何迟迟不现身,拿出章法,徒留他们滞留殿中着急。

清心殿内香雾袅绕,寂静无声。

除了侍驾三十多年的内侍怀辽,龙榻之下,跪伏着章怀太子司马烠,另有一人在他身后亦是拜伏,为中书侍郎李三思。

“父皇,李珰绝无谋反之意。”

司马烠目光沉着,看向榻上徐徐老矣、久病沉疴的帝王,已无康健时的威仪,眸色深处亦看不见执掌天下的运筹帷幄和勃勃野心,只有日益沉积的猜疑、惊虑,和与死亡对峙的挣扎。

他现在最大的劲敌是死亡。

“先前是北伐西征之事推进得太过仓促,委屈了李珰,如今陈善炜囤聚青徐,倾轧流民军遗部,自然寒了他的心。”

“父皇,还请您准许儿臣出城谈判,儿臣一定劝服李珰,让他收兵!”

回应他的,只有良久的沉默、打量。

帝王浑浊的双眼像是沉重的镣铐,束缚住羽翼成熟的储君。

他一把将这只雄鹰栽培长大,和世上庸俗的父亲一样,希望他翱翔九天,托起家业。可是这家业太大,让人眼红,哪怕是微微流露的一角风光,足以让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他不得不折断雄鹰的羽翼,却希望他锋利的爪牙仍为自己所用,将觊觎家业的乱臣贼子一一扫荡,好让自己牢牢握住帝王权柄。

透过那层阴郁浓厚的浊雾,司马烠看见了帝王眸色深处闪烁的精光。

他在心底苦笑一声。

帝王之下,他在储君之位游刃十八年之久,一身心血尽付朝堂,维护皇室。如今生死之际,自己的父亲仍是质疑他的苦心。

司马烠端正身姿,优雅地朝帝王一拜:“父皇,青徐之困,世家之权,还仰仗李珰这把利刃以作破局之用,而现在,这把利刃还需稳稳握在司马氏手里。儿臣愿尽犬马之劳,收服李珰。望父皇恩准。”

三叩首。

司马烠行了君臣大礼,以示忠心,臣子对帝王的忠心。

无人敢写帝皇书(19-4)

大抵年少相信相知,后来都难逃君臣相疑相离。

李珰想过好聚好散,让一切停留在尚算合宜的场面,他远赴羌州,从此做一个游离朝野、镇守边疆的本分臣子;司马烠仍是惊才绝艳、华章怀远的太子。

他想试着成为这天下大势中的浮萍,任意飘荡,不问结果,不做挣扎。

这十年,就当还了司马烠的知遇之恩。

春明山上如今只有郁郁葱葱的栾树和樟树,梅花枯谢,雪水消融,只有远处的淮安城风貌依旧。

倾山揽月阁的二楼设了一方茶案,司马烠照例撩着袖子烹饪乌梅茶,梅花并不鲜美,故而茶色沉郁,浮着渣滓。

“太子殿下,您是来谈判的,还是来烹茶的。”李珰无意与他共享这闲情雅致,舀起桶中清泉,一瓢淋在火炉之上,清水四溢,打湿了二人衣袍。

李珰长眉紧蹙,眸色深幽,青铜钺被他随意的横在脚边。他坐得并不端正,一脚放在案侧,一脚不羁地翘起。

司马烠神色郁郁,却仍是温和开口,言语间俱是挣扎:“李珰,你今日之举,确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生功业付之东流,百姓如何看你!后世子孙如何看你!”

“够了——”李珰怒喝,额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抄起案上狼狈的白瓷茶盏一把掷向墙面,白色光点四溅,作清脆铃响之声,他这才缓了心神,压制住心底狂躁之意。

他紧咬牙关,逼视着对面清风朗月的储君:“光熹,我给你机会。”

他伸出手掌,递与那人,声调低沉,似蛊惑更似威胁:“要不要,站在我这边。”

司马烠垂眸落在宽大的掌心,李珰素左手持钺,故而掌心粗糙,有真切的厚茧,骨节处多有细痕,掌纹破碎,伤疤遍布。

他面带沉痛之色,缓缓合上眼,不敢直视对面那双狠厉的、明烈的眸子,几乎是绝望的挣扎语气,仍是劝解之言:“没用的,李珰。”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四王仍在,士庶之别仍是天堑之隔。”

“陈善炜割据四州有谋反之心,其他州郡何尝不是割据一方、伺时而动。”

“天下分裂,中原逐鹿,战火不断,还有匈奴入侵。”

“郡县多酷吏,朝中多贪腐。”

一字一句,司马烠是在诛自己的心,他努力了十八年,原来一成不变,未有进益。

所以,他理解李珰的寒心与积怒。

“李珰,你以为我坐上那个位子,一切就能变好吗?”司马烠嘲笑他的天真,更嘲弄自己的无能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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