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239)

作者:麦麦青芒 阅读记录

「兴趣相似」。凌萧敏锐地注意到了这四个字,不由抬眼看他。

沈青阮注意到他的目光,便道:“据家母所说,凌将军不善乐器,却极善解乐意。往往家母一曲奏毕,凌将军便能读懂她心中所想。这点,连孟大家都自叹弗如。”

说着,他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在凌萧身上扫了一圈,又道:“家母遂将其引为知音,两人常在一处。家母常说,那是她闺阁时最惬意的时光。可惜当时北境屡屡不宁,凌将军奉命戍守,两人不得已而分别。直到北境战事稍定,凌将军载誉归来,她们才重又见面。见面时,凌将军已怀有身孕。”

凌萧心中一紧,面上却没动声色。

沈青阮续道:“当时除了家母,没人知道此事。家母与凌将军,似乎因为这件事闹了些不愉快。直到一月后凌将军又接到北境急召,她前来与家母辞行,却不知为何两人大吵。凌将军负气而走,之后……就再没回来。”

他缓缓叹了口气,看着凌萧道:“整件事情,家母就对我讲了这么多。每每说起此事,她都十分伤怀,我只听着,也不敢多问。”

说到这儿,他便停住了。凌萧脊背僵直地坐着,心中却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个他从小便选择性忽略的,比他母亲的旧事更难以让他开口的问题,如今在嘴边呼之欲出。

他艰难地看向对面,沈青阮望着他,却目露歉意。

“抱歉,我不知道。”他坦诚道,“他的姓名,凌将军就连家母也未曾透露。”

一颗悬起的心顿时又跌回了肚子里。

“没事。”凌萧沉声道。这么些年了,他早已经习惯,此时也并未觉得多么失望。

默了一会儿,他又道:“方才你说孟姨果真是误会了,是什么意思?”

第144章

将离(四)

听他如此说,沈青阮也换了称呼,道:“据说,当年家母与凌将军分别时,争吵得十分厉害。家母……她对凌将军说了很重的话,甚至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此生不必再见。

之后的事,母亲不愿多提。我猜想着,大概事后孟姨也试着与母亲谈过。

但母亲那时正在气头上,也许说了些决绝的话。以至于孟姨以为,家母与凌将军生了什么嫌隙,以至决裂。”

“后来凌将军的噩耗传来,一切都变了。伤心太过,她们二人也渐渐少了联系。斯人已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家母也辞了人世,旧事重提再无意义。

我想,孟姨大概是不想把上一辈的仇怨带给下一辈,但又忍不住与你我相认,便隐去了母辈的渊源,也一直刻意未将你我二人引见。”

凌萧忽然想到第一次与孟大家在十二音坊见面时,她流露出的感慨,口中便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往事不堪追忆。韶华易逝,终究覆水难收。”

“可事实并非如此。”听闻此言,沈青阮却道,“恰恰相反,凌将军去后,家母每每伤怀难耐。我幼时记得最清楚的一幕,就是每年正月初十,凌将军的忌日,家母坐在窗边暗自垂泪的剪影。

须知,家母是个心志极坚之人。我自记事起,每年也只有在此日,才会见到她脆弱的一面。”

“她存有凌将军的几件旧物,还有昔年来往的书信。每到这日,她就会把这些物什重新翻出来,看一遍。

那几封书信言之寥寥,但她每每都要来回读上数次。凌将军爱在书信中画些花草,或是小动物的图样。家母每看到此处,就会被逗得笑出来。但接着,就是更深切的悲哀。”

「啪」的一声轻响。

沈青阮一怔,抬眼一看,就着炭火的微光,在凌萧的颊边看到了一道新鲜的水痕。沁凉的石桌上晕出一个圆圆的水窝,将十几年难捱的追思统统封印其中。

“她……似乎就是爱笑爱闹的。连外祖母都说,她生性活泼,与我完全不同。”凌萧鼻音浓重地道,“令堂曾描了一幅家母的小像,是她春日游猎之时的模样。她骑在高头大马上,却还不忘了给马儿簪花……”

说到这儿,他喉间哽咽了一下,似是想笑,却终究化为一声长叹:“我真想看看她,不是在画卷上,而是在鲜活的人世,亲眼看她一眼……”

炉火上传来「咕嘟咕嘟」的滚沸之声。水汽蒸腾,缥缈间,仿佛勾勒出一幅静谧久远的画卷十七年前的元月初十,正值北境最寒冷的日子,滴水成冰。

北境军主帅的营帐里燃着火盆,一个英气秀美的女子正在营帐内看布防图。

她只着里衣,肩上还披着一条绒毯。怀中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孩,正咬着小小的手指,安然酣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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