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58)

作者:浪沧君 阅读记录

偌大的泰舆宫内只剩下两人,垠渊走到卧榻旁,用神力捻起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上好的云凌锦织成的衣袍,倒也配得上眼前这人。他伸手褪去血迹斑驳的白衣,换上青霜色锦袍,轻轻抚摸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轻抖动着,小心翼翼拂过眉间眼角。

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抱着她,他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第36章 星落屿之一

卧榻上的神祇陷入了冗长的梦境,梦中永远只有一个场景在循环往复,缥缈苍茫的虚无,召唤她回去的苍老声音,崩裂的天地,那场梦好像怎么也不会醒来。

带着神光滴落的鲜血,不甘心的声声呼唤,她想抓住犹豫着就要离开的身影,眼前只剩一片死寂,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沙哑的声音里吐出两个字:“垠渊?”

丹陆至高无上的王,一滴泪水从他脸上划过,如果说世间最残忍的事,是宿命迫使他们分离,那三千年后与她重逢,便是命运对他的眷顾,可她为何对自己在此满是疑惑,难道她还在为白天的事记恨自己,不愿看到自己?垠渊微微点了点头,不敢做出任何举动,他害怕自己又被推开。

殿内的陈设和穹霄宫颇为相似,弥泱意识到自己在泰與宫内,时间不过过去半日,汐樾仍在巽泽内沉睡,为何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弥泱,你可有不适?”见她未给出回应,垠渊不禁有些担心,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无事。”弥泱从卧榻上起来,仍然回思着刚才的梦境,大道为何非要带她回去,难道他们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她调动神息让神力周身游走,除旧伤之处隐隐刺痛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之感,与栾宏打斗时,她已强行运力将侵入体内的暗之力逼出大部分,残留在的少部分也在奎山疗愈之力的作用下,近乎散尽,这数千年,她早已习惯了体内作祟的宿敌之力。

在窗前站了半晌,她虚掩上窗户,顺着两排烛光朝殿外走去,垠渊见状,紧跟着走了出去,尚未走到大殿门前,气流微动,一道神力从她身旁掠过,将紧闭的泰舆宫殿门拉开,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身后那人略使小技,她踏着星辉走出大殿。听到响动声,殿门前等候的四人一起抬头看向上方,殿门大开,天钧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举目远望,而他们的王,就站在天钧王身边。

四人忙上前行礼,比起己国之主,他们更加畏惧邻国之主,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就在护下数万人的同时瞬杀数千人,这等魄力令他们敬服亦胆寒。

“伤亡情况如何?”弥泱轻声问道,她并没有指名问谁,下方的四人皆看向对方。

“臣等尚在调查中。”这和之前子莹所问一致,但姚威不敢说出数字,还未得到准确的伤亡人数,他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惹得天钧王不快。

“你们先退下。”见弥泱久久不说话,垠渊忙让四人先回去,四人如遇大赦,躬着身子退出几步,小跑到宫城外,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之后的一段时间,无论他说什么,弥泱始终站在殿门前一言不发,这场本该由两个人进行的对话,变成他一个人的自问自答,一直站到后半夜,凉风渐起,他担心她受伤未愈的身体,将披风展开给她披上,眼底盛起忧色。

“要不我们进去休息?”他将殿门推开,殿内烛火通明,将夜色中的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我也该回云都了。”弥泱解下披风,递到垠渊手上,坤泽禁制已解,她再无留在此地的必要。

“你可还在为我所说之话生气,我只是一时无心之言,我发誓,绝不会做出有害苍生之事。”一只手死死将她拉住,这座宫殿的主人不想让她离开,她回头看着身后满脸慌张的人。

“垠渊,过去之事,都忘了吧。”她并没有掰开那只手,如今身份已明,二泽禁制已解,无论愿或不愿,他们都必须破除其余六泽的禁制,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任何顾忌。

忘记?他怎么能忘记?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误会没解开,他还没弄明白三千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怎么能说忘记呢?垠渊低着头,任谁莫名其妙被信任的人捅了一刀,都会难以释怀吧,就算他再不相信那是自己所为,可事实并不会因为个人的信与不信而改变。

“弥泱,我知道诸神对我有怨,难道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她相信自己。

“垠渊,我只是在说溟洲之事。”一如和大道对话时所想,她一直都相信他,否则早就不会将他留在世间,弥泱拍了拍垠渊的肩,让他解开心结。

“既如此,你可愿与我同游天地。”垠渊瞬间心情大好,自从醒来之日起,他便有个心愿,此刻正是完成心愿之时。

溟洲虽广,不及神族之地十一,昔日在玄墟,从天鉴台俯瞰下界,人间万物,皆如沧海一粟,然而比起广袤无垠,万物皆可幻化的玄墟,一草一木皆为真实的人间大地,别有一番风情。

“去何处?”这样想着,弥泱没有拒绝,便问道。

“云上,可看遍溟洲大地。”垠渊喜出望外,身影一闪,带着身旁之人消失在古朴的大殿门前,再现身时,两人已离大地数万丈之遥。

高居云端上,地面的高山大川都变成星星点点的缩影,连巍峨的穹霄宫和泰舆宫也不过巴掌大小,照亮夜空的星辰,依然那么遥远,如同大地上仰望一般,可视而不可及,在不知几万丈高远的地方,有星河隐约可见。

“我带你去个地方。”垠渊贴在弥泱肩头,在她耳畔低语。

弥泱只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难得的安逸时光,让她暂时忘掉溟洲之事,垠渊在大地上流连百载,说是要带她去的地方,本该是溟洲新奇之地,然而上了云端,必不会在大地上流连,此去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她心明如镜,嘴上却也不说破。

见她不愿多言,垠渊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她体力不济,还是对自己还带着几分怒气,想用神力试探她体内的神息、又被拦住,这样的态度让他本就因不大放心而未曾松懈的神经更加紧绷,不禁担忧地看向那张依旧苍白的面容,心想必须找个机会试探一番,脚下的流云定住,他们停在云端之上。

“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为何不前行?”弥泱见眼前的人盯着自己出神,知那人心中所想,墨色的眼眸里似水流转。

“你睡一觉,或者入定也行,你闭上眼睛我便带你去。”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三千年前闯入太虚之镜时,迎着这样的目光,他挥出了致命的灭神刃,恍如隔世之感让垠渊有些恍惚,随口便提出了要求。

他悄悄抬手轻轻一点,摇着头的弥泱一晃倒在他的臂弯上,他在风层上坐下,以手臂为枕托住因他施法而闭上眼的人,因担心云上风大,他还幻化出一层薄薄的挡风屏障,才驱动身下的云团,缓缓朝远处行进。

云团越过雷云风浪,停在一片气流汇聚之处,他本想抱起尚未醒来的人直接进入氤氲着雾气的云烟之中,看了看怀中好看的眉眼,他停在云烟前。探着平稳运转的神息,奎山的疗愈之力已在弥泱身上散去大半,想到早些时候自己替她更衣时,环绕在她身上的白色流光,垠渊终是忍不住将青霜素衣褪开一角。

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白日刀刃所伤的地方只剩下淡红的痕迹,创口无碍,只需调息几日,此处伤便会痊愈,再往左边褪开一寸,捏着衣襟的手停滞,他闭上眼心一横,将衣襟拉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暴露在眼前。

已过去三千年,这道伤痕依旧如同新伤的一般,鲜红的创面就如同从不曾干涸的血流,凝脂般的左肩上,像是被生生扯去了一块,他举着颤抖的手指比上去,那道创口足足有一指长,世间最精湛的疗愈术,也不能让那道狰狞的伤痕消失。他想抚平当年亲手留下的伤,手却僵在上方,千年的伤是否还会痛,他怕轻轻一碰便将看似熟睡的人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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