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倾(3)

作者:嗞咚 阅读记录

当年顾氏确实丢下女儿就跑了,楚德承当即便派了人去追,却在城外发现的顾氏的尸首,身上的细软首饰都不见了踪迹,那年有流寇逃窜至北直隶,她不幸碰上。

季砚看向云意,家族覆灭,同时失去双亲的打击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未免太大,母亲还活着,或许也能给她留一份念想。

云意低着头,眼圈一圈一圈的变红,泪水“吧嗒”掉落,砸在桌面上,肩头无助的的缩紧,娘真的不要她了,楚家人也不要她,就连一族覆灭,她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灼热的日光铺洒进屋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意,无止境的冰冷寒冽快要将她吞噬。

季砚并不是有怜悯心的人,坐到他这个位置,更不会有什么可笑的怜悯心,可云意竭力压抑着不敢哭出声的模样却让他于心不忍。

一方洁净的白帕递到眼下,云意想用力眨去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季砚注视着云意说:“我虽与你父亲政见不同,但也算是故交,他既将你托付与我,我定会守诺照顾好你。”

云意的视线被泪水遮挡,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抚平着她心里的惶恐无助。

季砚用手帕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可愿意随我走?”

他手指上的热度将寒意驱散,云意看清了他的眉眼,深邃柔和,让云意想要靠近,他一定不会抛下自己。

云意忍着不再哭,小幅度却十分用力地点头,全身心信赖的模样让季砚眉目舒展。

“这里不能再住,从今往后都不能让人知道你与楚家的关系。”救下楚云意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确实是隐患。“楚这个姓也不可再用,日后你就叫云意。”

云意知道如果让人知道她是楚德承之女,不仅她会死,大人也会受她牵连,她郑重点头,“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季砚朝她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走罢。”

云意站起身,走了两步她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季砚的身影变得模糊,神智愈发混沌,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

季砚眉心稍敛,眼明手快地扶了她在怀里,云意靠在他身上昏迷不醒。

季砚叫了她几声都不见有反应,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才发现滚烫的厉害,他微抿起唇,将人抱起走了出去。

*

云意烧的神智不清,两只手紧紧揪着身上的被褥,脸颊烧的绯红,眉头痛苦的揪紧,她陷在无止境的梦魇里,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唇瓣,无意识的呓语——

“不要丢下我,娘……”

“不要把我关起来……我不出去,不出去。”

“走开,走开……别过来。”

季砚负手站在窗口,直到听见云意低低地哭起来,才回身看去。

瘦瘦小小的身板藏在被褥下甚至看不出什么起伏,看上去也不过就十来岁的年纪,却要承受经历这些,对她来说确实不易。

何安从屋外进来,拱手道:“大人,属下将大夫请来了。”

紧跟在后的大夫弯腰请安。

季砚朝着云意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何安对大夫做了个手势,“这边请。”

大夫虽不知道面前男子的身份,但定然是身份不凡,他不敢怠慢,快步走上前放下背在肩上的药箱,取了把脉枕,将云意的手托至上头,替她把脉。

片刻,他起身道:“回大人,姑娘乃是受惊过度才高烧不退,加上长期忧思于心又饮食不足,身子尤为虚弱,恐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与季砚猜测的差不多,高氏是宁王之女,向来跋扈目中无人,对贴身伺候的下人都是动则打骂,更遑论对待云意这样一个没有名分之女所生的孩子,只怕没少虐待。

他面无表情道:“开方,如何调理也一并写下来。”

何安送走大夫再次回到屋内。

季砚道:“去安排两个丫鬟来伺候。”

“是。”何安朝仍昏迷着的云意看了看,“王家的人,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季砚拨动手里的珠串,口吻淡淡,“既然是与楚家的谋逆有关,你说该如何处置。”

何安意会,大人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属下明白了。”

季砚再次看向连陷入昏迷也不能踏实的云意,他本意是将人送至远离京城的州府,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保证她能安稳生活,只是看她眼下状况,想赶路是不可能了。

季砚收回目光,迈步朝外走去。

何安掩上门,紧跟在后,“大人是回祖家,还是……”季老太太已经不止一回来派人请大人回去了。

季砚言简意赅:“回东水巷。”

那是他在外置的一处宅子,除非必要,季砚鲜少会回祖家。

马车停在府外,门房来拉了马,朝季砚恭敬:“大人回来了,今个儿五姑娘来了,正在府里等您。”

季砚整了整衣袖,视线轻抬,“可说了为何事过来?”

门房道:“小的不知,五姑娘晌午时分就来了。”

季砚淡淡点头,进了府又有丫鬟来传话。

季砚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他先回见山院换了身鸦青色的圆领袍,才不紧不慢的往前厅去。

花厅内,季舒宁拿指尖卷着手绢,隔一会儿就朝外望去,远远瞧见季砚秀挺颀长的身影,眼眸一亮,起身迎了上去。

“六叔。”

季砚点了下头,越过她走进厅内,撩了衣袍坐到紫檀镂雕圈椅之上,下人端来茶水,他饮了一口才微笑着问季舒宁:“你怎么过来了?”

季舒宁今年十五,是季砚的大哥,季迟丰的幺女,深得季老夫人的喜爱,性子养得也娇,唯独在季砚面前异常乖巧。

她转着一双灵动清秀的眼眸,甜甜笑着回道:“老祖宗惦记六叔,特意让府上厨子做了几道您爱吃的点心,可惜她老人家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过来,所以让舒宁给您送来。”

季舒宁让婢女献桃把食篮拿上来,“六叔尝尝合不合口味。”

季砚仍是笑笑,“放着罢。”

季舒宁哦了声,拢着裙摆规矩的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对了,过些时日久是立秋,三叔调任期满,这几日也能到京,老祖宗和祖母都想让六叔回祖宅一起吃顿团圆饭。”

何安看到季砚垂眸拂动着茶盖,连他都看得出来,大房夫人是意不在团圆饭,而是三爷归京后的仕途,大人又怎么会不知。

季砚只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何安暗道,也难怪大人会如此,大人并非如今的季家长房所出,而是已故四老爷的独子,季家虽也是历经三朝名门世家,却并未出过什么高官,而大人年幼早慧,才识过人,十四便中举,殿试被先帝亲封为状元郎,蟾宫折桂,年少成名,可谓是风光无两,光耀了季家门楣。

然而在大人触犯圣怒被贬官远调的时候,季家其他几房却唯恐沾染了关系,纷纷对四房避之不及。

丈夫早逝,儿子又遭贬官,归期无望,四夫人悲恸之下一病不起,在大人离京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

那时谁也想不到,季砚能在远调三年之后又重新回到朝堂,还得东阁大学士徐霭赏识,一步步成为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直到一年前,先帝病重又逢朝局动荡,宁王勾结藩敌,太后又欲图废太子而另立,内外交患,是以季砚为首的一派阁臣保下了太子,拥其为帝。

新帝即位,年仅十三岁的皇帝不足以亲政,封季砚为吏部尚书,兼任武英殿大学士,成为内阁首辅,新帝还加封其为帝师。

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季舒宁看了看天色,问道:“六叔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一定还未用饭吧?”

“用过了。”季砚淡淡道:“时候已经不早,你该回去了。”

季舒宁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六叔虽然温文儒雅,却是说一不二的,她起身告退,“那舒宁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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