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61)

他说:“先前的阿无……”

沈青梧:“是我。”

她嘲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如今又装什么。

床榻上的青年如一缕月光般幽静,听着她隐含暴戾焦躁的话,他手腕轻轻动了下。

张行简平静地说:“不可。”

沈青梧瞬间听懂他的话题转移到了哪里:“若我偏要呢?”

张行简:“将军该懂不强人所难的道理。你我各有所求,何必互相折磨?”

沈青梧:“不折磨。”

她在他看不到的那片黑暗中站起来,目中光幽幽亮。

她说:“那我们就试一试。”

张行简温声:“你会失败。”

张行简:“沈将军,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沈青梧瞬间靠近,俯下身掐住他下巴,手劲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压出红痕。

沈青梧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得不到你,我才要后悔。”

他越是如此温和到近乎无情地说出这样话,其实越吸引沈青梧。她被张行简困住,本就是因他的难以折服,因他的既随便、又不随便。

谁不是庸人呢?

沈青梧那漫长的假期,本就是为了平心中执念而来。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想得到他的心,先要得到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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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便开始精读那从市面上买回来的才子佳人的话本。

她对腻腻歪歪的过程全不感兴趣,话本中柔弱的女主人公也不适合她。她想当然地代入男子的视觉,想当然地要模仿那话本中霸道任性的郎君,学着他们如何折服那些娇生惯养、柔弱不堪的仙子一样的美人。

沈青梧并非完全哄骗张行简。

朝廷的通缉令不假。

沈青梧利用自己将军的职务,轻松租下了一个新的院落。

她每日出门买菜买药,这街上的邻居,很快知道她有一位羸弱的“病美人”夫君。没人见过那位郎君的真容,但是被沈青梧请来给郎君看病的大夫,出门后跟所有人保证——

“沈娘子的夫君,俊得跟天上仙人似的。”

但上天如此公平。

拥有那般相貌的郎君,却总是病恹恹的,看病过程中一直浅咳。沈娘子站在那郎君身后,那郎君每有动作,都会被沈娘子捕捉。

沈青梧贴着张行简的耳,轻声问:“夫君,你要什么?我为你去取。”

大夫看不到沈青梧手搭在张行简肩上,看似亲昵,实则随时可出杀招。大夫也看不出张行简的安然微笑乃是出于何等强大的心性,顶着沈青梧的威胁,张行简仍能和颜悦色,感谢大夫来看病。

张行简何止胸口有伤,他手腕脚踝都在狱中被弄出了很多伤。沈青梧这次有大把的时间,帮他解决掉他身上这些隐疾。

然而沈青梧依然不肯让张行简好全。

沈青梧打算用攻身术,来攻他的心。

那话本中的年轻娘子往往与郎君们睡过几次,不管先前多么抗拒,总是在之后被郎君的身体折服,被郎君的一心呵护折服。那话本中的郎君能做到的事,如此简单,沈青梧自认自己也可以。

她的假期整整半年,她有很长时间来试探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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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不怎么与沈青梧说话。

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每日被迫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沈青梧长久观察他,见他好像从不因黑暗而困扰,不因无人与他说话而焦虑寂寞。她津津有味看他何时会屈服,但她越来越不耐烦。

她在送膳食时,试图与他说话,他也不语。

油盐不进的张行简,彻底磨掉了沈青梧本就不多的耐心。

尤其是某一日,沈青梧在街上买菜,百无聊赖中,听到有人提起“骨酥”,言辞猥琐,嘿笑声透着“你懂的”的隐晦味道。

人间烟火繁闹,三两盏灯笼徐徐挂起。

晦暗不明的灯笼光火下,沈青梧站在熙攘人流中,缓缓转过脸,看到一条小街的尽头,有个弓着腰的男人飞快地躲入一扇门后。

“骨酥”二字由他所说。

而在更早之前,沈青梧听过这味药——安德长帝姬曾试图用这味药,让张行简屈服。

那夜的张行简……

沈青梧心头一动。

她走向那条街,走向那扇门,走向那味能让张行简屈服于药性的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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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张行简,沈青梧才会后悔。

她曾十分努力地去压制自己的不平,十分努力地不去和这个人见面。

命运的巧合,却将张行简一次次推向她。

沈青梧心中那跃跃欲试的不甘,早已被点燃,早已如野火般疯狂燃烧。

在天龙十九年她离开东京的时候,她未必有一定要得到张行简的想法;在天龙二十三年初的上元节上,她听着那“煎我青春”的小曲,看着面前的张行简,她心中煎熬,开始燃烧。

天龙二十三年末,张行简背着她,一步步走在雪山中,那轮月亮挂在她心尖,破水而出。

人的情绪不能永远压抑。

想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什么。

哪怕得到后弃如敝履,哪怕得到后觉得不过如此,首先,她要、要——

非要得到月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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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便回到最开篇——

帷帐飞扬,眼上白纱沾上水雾与凌乱发丝。

二人的气息缠在一处,乱作一处。

亲吻却那般熟悉。

每一次与他相拥、与他气息交错,都十分吸引人。

沈青梧的大刀阔斧、横刀直入,让张行简呼吸艰难。他越是如此,面颊越红、唇瓣越艳,沈青梧只听着他的声音,便格外有触动。

她没有摘下发簪,发丝已经在他肩颈处与他自己的发丝挨着。她的发丝有些硬,他的却柔软润亮如绸。沈青梧唇角微勾,将他发丝绕在指尖:

这人连头发丝都打动她。

箭早已在弦,世间没有回头弓的道理。

沈青梧弯腰,张行简猛地伸手按在她腰上。他从未这样过,手上温度炽烈,喉结一直在颤,颈下绯红一片。

可他紧紧扣住她的腰,声音微厉:“阿无,不要发疯。”

沈青梧:“哪个是‘阿无’?我是沈将军。”

她颈间冰凉的玉佩搭在他时冷时热的肌肤上,那是一层冰冷的隔阂,让张行简从昏沉欲海中找到一丝神智。他的苦劝换来的是她更加的强硬,他已很难抵抗。

沈青梧贴着他的耳,戏谑:“我听说,男子从不拒绝主动的女子,女子主动便不值钱,很掉价。是这样吗,张月鹿?”

在这般时刻,二人其实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压抑的呼吸、亲昵的碰触。

张行简起初分明抗拒,可是他也是凡人,他也是男子。他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沉沦在这方浑浊天地间。这是未曾有过的体验,是他的理智从未抵达的空间。

情海沉浮,念生念灭,原是这种滋味。

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他按在她腰间的手,由起初的推拒,变成催促。

他听到她的低笑声,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湿润的睫毛轻轻划过他面颊,他知道她与自己一般。

张行简眼前的漆黑一团混沌,他忽然有一瞬,想放弃理智,想丢下那些算计,好好享受这一切。

沈青梧、沈青梧……

他空洞的眼睛中,浮现十六岁时那个生气得熠熠发光的沈青梧,十九岁时那个在上元节从高树上一跃而下、眼中冷漠什么也没有的沈青梧,以及去年冬,她睡在大雪纷飞中,头颅抵在他肩头。

她一遍遍地诉说:张行简,我想杀了你。

不懂情,不懂爱,用恨、恼、怪罪、生气来表达所有情绪。弄不明白自己,也搞不明白旁人,偏偏要走入这欲念人间,要沾这一身红尘。

沈青梧……

张行简搭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沈青梧感受到他在一瞬的失神恍惚,他在一瞬的动情。

他轻微地痉挛,面上雪白上的红意,让她忍不住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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