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63)

作者:小鱼卷 阅读记录

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看到冷清的月色下,枝上的梨花簌簌而落。

明楹撑起身子,坐在榻边。

无论怎么说,他的确帮过自己很多次,况且这伤……可能也与自己有点儿关系,至少前去看看,若当真只是一句玩笑话,再回殿就是。

她做了决定一向都很少会再过多思虑,现下做好了决定,就披上了外衫,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悄然无声地出了殿。

春芜殿前的甬道此时并无任何人,明楹披着外衫,很快就到了东宫殿外。

一直到看到东宫上下的灯火的时候,明楹还是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实在是谈不上是理智,她向来都很少会做出这样不清醒的事情,大概是近来被扰了心绪,所以现下才会这般进退两难。

实在是不应当。

她站在东宫殿外,思虑了一会儿,寝衣内的手轻轻攥了攥,看着檐下的铃铛,刚准备折返回殿的时候,川柏却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明楹的面前。

他依然是一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到明楹也并无过多的诧异,只是躬身对她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内等您许久了。”

此时的东宫寝殿内灯火未熄,虽然已经时近夤夜,傅怀砚也依然姿态懒散地坐在小榻上,指尖拿着一枚莹润的黑子。

与他如玉般的手指相衬,愈发显得手指修长瘦削。

他听到殿门处的动静,稍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明楹。

“杳杳。”傅怀砚撑着下颔,“过来。”

作者有话说:

红包!

第45章

明楹站在原地, 寝衣外只一件稍微显得单薄的外衫。

随着一声细微的关门声响在身后响起,须臾而过的月色从庭前转瞬而过。

领她进来的川柏早就已经悄然无息地退走,此时空旷的东宫寝殿之内, 只剩下明楹与傅怀砚两个人。

明楹一向对所有的情绪都洞若观火, 此时分明知晓自己孤身前来东宫应当不是一个好的抉择, 却还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

一直到站在这里,明楹看着傅怀砚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苡糀,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的行径实在是有点儿不妥当。

她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覆下一片阴影,听到傅怀砚的话时, 抬眼在他昨日受伤的地方一晃而过。

他看上去姿态略微显得有点儿懒散,比寻常的时候看着要更为多了些许烟火气。

明楹依言走过去, 靠得近了,她才看清,傅怀砚此时手中拿着的棋子正是之前自己与他对弈的那副棋。

明楹勉力显出全然冷静的模样, 对着傅怀砚道:“今日前来, 是因皇兄之前所说的换药而来。”

傅怀砚抬眼, 视线在她身上流转了一下, 唇畔稍抬,嗯了声。

随手将之前把玩的棋子放回瓷盅之中, 衣襟稍稍敞开,任她动作的姿态。

明楹迟疑了片刻,上前去走到他的面前, 稍稍躬身,手指碰上他的衣襟。

之前在春芜殿中她解开傅怀砚的衣襟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此时是第二次, 远不似第一次那般不得其解, 莹润的扣袢在她指间只片刻, 就轻而易举地解开。

明楹俯身靠在傅怀砚的颈侧,倏然听到他此时稍微带着一点儿笑意的声音。

“皇妹,”他顿了顿,“解开孤的衣襟……还挺熟练。”

明楹手指顿住,想到这个人的恶劣行径,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抬眼朝着他道:“皇兄分明一声令下,太医院的医正全都可供你差使,想着前来东宫的更是不知凡几,何必让我前来帮你换药。”

她们此时对视,明楹的目光像极窗外清棱棱的月色,傅怀砚却很轻地挑了下眉。

“川柏之前难道没有与皇妹说?”

他坐在檀木圈椅之上,显得有点儿懒散,“自然是因为孤觉得太医院的医正不及皇妹医术精湛,况且——”

傅怀砚不退不避地与明楹对视,“孤向来不喜旁人近身。”

他含笑看着明楹,“所以有劳皇妹了。”

她至多也只是会简单的包扎,哪里谈得上是什么医术精湛。

明楹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他的话,便只能默不作声地解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他昨日的伤处。

他果然并未换药。

肩头的伤口果然还是之前自己包扎好的模样,就连尽头包扎的结都是别无二致。

从昨日到现在,他的确并未动过这里分毫,甚至明楹凑近了一点儿,还能闻到上面的纱布散着淡淡的春芜殿内的熏香。

明楹抬手解开他肩头的纱布,看到因为昨日上过药,血虽然已经全然止住了,但边缘处结着血痂,看上去还是稍微显得有点儿可怖。

尤其是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就更为显得触目惊心。

明楹今日前来东宫,全然只是因为之前的一时冲动,并未带伤药与纱布。

所以此时看了看伤口,踌躇片刻,还是小声道:“皇兄唤我来东宫换药,我一时疏忽,没有带伤药与纱布前来。”

傅怀砚此时半敞着衣襟,听到她的话,起身在东宫的屉中翻找了一下,随后就将伤药与纱布递给了明楹。

他对自己的伤势好像并不是如何在意,姿态也有点儿随意,只是目光还是落在明楹的身上,并未远离。

昨日的伤口已经结痂,因为他昨日起就并未再处理,所以有些已经与皮肉纠缠在一起。

他受的毕竟是箭伤,虽然已经拔掉箭矢,但若是要好得更快些的话,不仅仅需要换药,还要将身上的伤口好好清理一下,再用上伤药和包扎。

明楹之前以为他离开春芜殿中应当还会请医正再好好清理一下,没有想到他一直就保持着昨日她包扎的模样,一直到了现在。

她的指腹在傅怀砚的肩侧轻轻按压了一下,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伤势的恢复状况,想了想道:“皇兄身上的伤势……若是想早些痊愈的话,还是应当现在清理一下,仅仅只是涂抹上药与包扎的话,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其实清理不算是什么难事,虽然明楹不是医正,但是她素来喜欢看些闲书,这些也有涉及,所以倒也不算是什么。

只是他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这个时候清理的话,无异于当初承受箭伤时的痛楚。

她轻声与傅怀砚道:“只是皇兄现今已经过了一日,若是清理的话,大抵会疼痛难忍,可以让川柏备些麻药。”

傅怀砚听到她的话,很轻地皱了下眉头。

明楹很快地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看了看傅怀砚,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皇兄……畏苦?”

傅怀砚是什么人,旁人眼中几近完美到没有软肋的太子殿下,犹如檐上落雪,松间雾霭一般不可高攀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还会畏苦。

明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此时轻微皱起的眉头都不似寻常那般高高在上,反而带着一点儿可供接近的实质感。

或许是她眉间带着一点儿笑意,映照着此时窗外摇摇欲坠的月色。

傅怀砚撑着下颔,语气随意道:“皇妹想笑的话,可以直接一点儿。”

他这样坦荡,明楹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畏苦其实也是人间常事,毕竟苦味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的滋味。世人时常将吃苦耐劳作为美德,但却是利于他人而于自己获利甚少的事情,所以旁人称赞颇多,只因不是出于己身。我却觉得将这样的事情当做美德未必是好事,毕竟世人皆有趋利而往的本能,所以应当没有人更想做那个遍食苦味的人。”

苦难原本就不该是被讴歌的事,就像是畏苦,其实也是寻常事。

傅怀砚只是用手撑在一旁,垂着眼看她。

明楹话意在这个时候止住,想到自己方才说出的话,稍稍抬眼。

“世人皆有偏好,的确并没有人想做那个遍食苦味的人。”傅怀砚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总会有人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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