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本宫并不想为难你。”

闵公公抬眼看着我，“老奴无足轻重，所指自非自身。”

我瞅着他老态毕露的脸，一个转念便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可我不得不端出皇后的架子道，“若是本宫今日非要见到皇上不可呢？”

闵公公垂下眼眸，“老奴谨遵皇上口谕，便是有所冒犯得罪，也绝不能让皇后娘娘闯进殿中。”

我道，“那好，本宫便在此等候，皇上许是这一时半会儿忙不开身，无暇召见本宫，什么时候皇上得闲了，本宫再请面圣。”

闵公公为难道，“不若娘娘回永乐宫等…”

我立刻道，“本宫要在何处等着也是你能干预的？”

闵公公忙躬身道，“老奴不敢，只是皇后娘娘身怀龙种，近来宫里宫外都不太平，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生事端。”

我蓦然自嘲地笑道，“是啊，本宫是不能再生事了，如今裕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本宫的父亲即日就要出征，若是本宫又惹出什么事，还有谁能为本宫行军出征，率兵作战。”

闵公公霎时间跪了下去，苍老的脸几无血色，“这话可说不得啊娘娘…还请娘娘万事三思而行。”

我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定立于门侧。

今日我必须要见到皇上，不论会是什么后果。

闵公公没有我的命令不敢起身，我由始至终也没想过为难他，便一挥衣袖，“你起来吧。”

闵公公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望着我欲言又止，想来我此刻的脸色尤为严峻，令他不敢吱声。

歆儿与妍儿陪在我身边，虽然她们也觉得我这么做怕是不妥，但她们也不敢开口相劝。

我一言不发地等了半个时辰，可谓是腰酸腿软脚抽筋，奈何皇上还是不肯见我。

闵公公小心翼翼道，“娘娘…”

我虽不想为难他，但他似乎很是为难，我猜他想着人给我搬把椅子来，让我坐着等好少受些罪，可又怕如此一来，我更不知要在此等到何时。

是否坏了规矩倒在其次，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我等得不耐烦了便回宫待着。

或许歆儿与妍儿也没料到我今次竟如此耐得住性子，但她们更没想到的是我会退至阶下，掀起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我看到闵公公刚要松一口气，气还未全然舒出便更为地慌乱起来，他与歆儿、妍儿一齐跑到我跟前，哭丧着脸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啊。”

我不予理会。

可惜今日无晴无雨，不能使我身受日晒雨淋以彰显我今日见不着皇上誓不罢休的决心。

令我意外的是，我才刚跪下不久，皇上便亲自迈出恪勤殿的大门，步履沉缓地行至我身前。

但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我腹中怀有龙子，皇上即使不心疼我，也不会不为龙胎着想。

早知他出于皇嗣考虑舍不得我跪，我又何必空等那半个时辰。

我心中感叹的同时抬起头来看他，“臣妾，参见皇上。”

第58章 娴娘有孕

大概是因为背着光，加之我脑袋有些昏沉，我看不清皇上的脸，只得谨小慎……

大概是因为背着光，加之我脑袋有些昏沉，我看不清皇上的脸，只得谨小慎微道，“皇上，臣妾知道边关形势严峻，急需派兵增援，可臣妾父亲已年近六旬，实不宜担此重任，臣妾唯恐父亲有负皇上所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道，“皇后可知再过数月，皇后便要有个亲弟或亲妹了？”

我脑子里一嗡，“皇上说什么？”

皇上道，“苏氏已有四月身孕。”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怎么可能？

我一时接受不了，处在震惊中不知如何是好，皇上似是不忍，眉头嘴角都微一动，却又别过脸道，“皇后当众下跪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我忽然感到一阵阵揪心之痛，不知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自己。

到底这世上，有无人能对我真正坦诚？

我仿佛精神失常地笑了起来，泪水却从我眼尾滑落，我向旁伸手，歆儿及时地扶起了我，我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哭着对皇上道，“臣妾多谢皇上告知此事，原来臣妾父亲老当益壮，不仅能生儿育女，还能率军征战，亦多谢皇上重用，否则臣妾父亲的一腔热血，岂不是再无用武之地。”

我抬手抹了把泪，皇上的眼神似乎有所躲闪，我笑道，“想不到臣妾在这世上，还能多个亲人，臣妾实实喜不自胜，只是臣妾父亲就要远征边关，也不知能否在娴娘临盆之日赶回来，臣妾母家方面，还得请皇上多关照。”

皇上微有动容地瞅着我，可我眼里盛满了泪，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我又笑了笑道，“想来也是臣妾多此一举了，皇上对臣妾母家，向来是多有关照，连带着臣妾都能享皇后尊荣至今。其实臣妾无才无德，本难当皇后尊位，皆应皇上看重，臣妾才有此福分。臣妾感激皇上，怕是此生也难以报还，臣妾实不该为一己私情来烦扰皇上，不顾大局。臣妾这便回永乐宫去安分待着，今日之搅扰，便请皇上再包容臣妾一回吧。”

我告退离去，歆儿与妍儿在我两侧相扶，我却推开了她们，独自一人缓缓前行。我想，也许我该为父亲感到高兴，他的余生总算得以跟至爱之人在一起，还将拥有与至爱之人的亲生骨肉。我盼着父亲早日凯旋，届时那孩子应已降世，父亲与娴娘以及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亲自然是能安享晚年了，娴娘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个盼头。

至于我，我早已是出阁的闺女，兰府没了我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父亲，我到底是您的女儿，为何您连这样的家事都要我从他人处得闻？

即便您对娘亲并无爱意，难道连我，您也丝毫不在意吗？

我知道这般落泪有失体统，所幸恪勤殿与永乐宫离得近，短短的路程上也没遇见什么人。我泪流不止地回到永乐宫，原想遣开下人，放肆地哭一会儿，可不知怎的，我坐在榻上，却又不想哭了。

我只是有些头疼，有些疲倦，我想歇息，很快我便睡着了，可不多久我便醒了，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更为昏沉，整个人更没精神。

妍儿忽然呈上来一包香料，说是沈承翊命人送来的。

我心道，莫不是在那短短的路途中，我泪流满面的样子被他瞧了去？

我接过香料，亲自解开系绳一闻，其香气与宁神香相似，又有几分安眠香的气味，隐隐还有一丝兰花香。

虽然这香料无法缓解我此时内心的哀伤，但沈承翊确是有心了。

我对妍儿道，“到库房里看看有没有沈侍卫可用之物，替本宫送予他便当是回礼了。”

妍儿领命而去，我又让歆儿把香料收起来。

歆儿问道，“娘娘，这香，不点上么？”

我道，“先留着吧，本宫现下不想用香。”

歆儿应了声是，便将那香料重新包好，收在了梳妆台下边的抽屉里。

我呆呆地望向窗外，近来阴雨连绵，怕是还得等上两三月，才能有晴朗艳阳时。

听闻江南烟雨朦胧，景色独好，可我从未心向往之，只因我没有那份安静赏雨的心思，骨子里也没有如江南女子一般的温婉可人。

入宫前我曾预想过来日，我心知自己不擅勾心斗角，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受冷落受委屈的准备，这三年多来我便是按照最初不争不斗的想法来活，可我没有想到由始至终最不肯放过我的人，不是妃嫔或是宫中任何一名女子，而是我的枕边人，我曾经的同窗挚友，当今的圣上，周赴。

也许我是个不识大体之人，我也没有足够的魅力讨人欢心，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歆儿见我偏头发呆，大约是怕我扭了脖子，便出言提醒道，“娘娘…娘娘今日几乎没有进食，眼下也到用膳的时辰了，娘娘多少用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