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93)

作者:依文 阅读记录

我从没有过伟大的理想抱负,自幼养尊处优也没吃过什么苦,一直以来我最大的心愿便是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就连我心内唾弃的弄权奸臣,恐怕都比我有追求有憧憬得多。

我两眼酸涩至极,却是无颜落泪。

眼看皇上就要驳回父亲的请求,而后便要从轻发落,姜邑终于开了口,“启禀皇上,宁国公罪不至死。”

他怎可能临时倒戈,他可是今日之事的主使啊,虽则当下一众官员都面带讶然之色地悄摸抬眼瞅着他,但我知道,他后边还有话说。

果不其然,他又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宁国公刚愎自用,轻敌落败,令我军损失惨重,数万将士几乎全军覆没,按军法本应斩首示众,然其数十年来军功赫赫,为我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再者其女贵为皇后,月前更为皇上诞下皇长子,彼时已受皇上赐封为太子。于情于理,皇上都应宽恕其性命,然则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请皇上削其爵位,将其贬为庶人。”

他总算把真正目的说出来了。

这事闹到如今,也该收场了。

原来这世间之事,虽是皆由皇上说了算,但其实有很多事,事先已有人替皇上拿定了主意,都不必引皇上开口,皇上只需首肯即可。

皇上似是微眯了眯眼,转而望着父亲道,“宁国公可还有何申诉?”

父亲却道,“罪臣但求一死!”

皇上不禁愠怒道,“宁国公罔顾家中妻子只求以死谢罪,朕本应成全了你,只是姜邑说得不无道理。朕念你多年来功勋卓著,尽忠职守,便免你死罪,只罢官卸任,再不复用。说来你年事已高,便就此归家养老去吧。”

我看到父亲直起了身子,似乎还有话说,难道他还要坚持求死么?

只见皇上盯着他道,“皇后多番为你求情,不顾自身,你难道也不顾虑?”

这话说得隐晦,想来皇上也看出父亲固执己见的意愿了,皇上刻意提及我,自是想让父亲为我考虑。

可父亲连苏娴雅和他儿子都不顾虑,何以会顾虑我?

拿我当筹码,怕是皇上打错了算盘。

孰知父亲静默片刻,收回直视皇上的目光,竟是妥协地一字一字道,“罪臣兰征,谢皇上隆恩!”

我心头仿佛被铁锤重击,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其用力地捶打在我心上。

父亲他,竟为我而折腰?

歆儿见我浑身僵住,双眼圆睁,蕴满了泪,明知是以下犯上于宫规不合,仍义无反顾地抱住了我,“娘娘,您别这样,侯爷是为了您,亦是为了兰氏全族。”

我被她推搡得一晃,泪水溢出眼眶。

皇上极威严道,“朕即刻便颁发圣旨,今日之事就此了结,还不都退下!”

众官员皆躬身道,“微臣告退。”

皇上拂袖回殿,众臣纷纷退下。

闵公公向我道,“奴才职责已尽,便不烦扰娘娘了,奴才告退。”

我眼中只有不远处艰难起身,举步维艰的父亲,哪还有心思理会他,闵公公静候片刻,等不到我发话,又见我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也无谓多说什么,便就自行退去。

歆儿试图唤回我的神智,“娘娘…”

我抹了把泪,毅然推开她,迈步往前。

第72章 告别

我径直来到父亲身边,官员们皆已离去,竟无一人扶他一把。

我径直来到父亲身边,官员们皆已离去,竟无一人扶他一把。

可父亲一见到我便要跪下,“草民叩见皇后娘娘。”

我忙拦住他,“不必行礼。”

父亲见我伸出双手,赶忙倒退,我触不到他,两手便悬在半空。

“爹。”我忍不住地流着泪道。

如此近距离地相望,我才发现父亲的面容苍老了许多,两鬓变得灰白,神态举止再无以往的刚正之气。父亲本是比我高出大半个头,从前我总是仰望他,觉得他凛然不可犯。我极少跟他撒娇,一来是我胆大包天惯了,无需献媚讨好,哪怕是对父母双亲;二来便是父亲素习不易亲近,本就话少,不时说几句还都是教训人的话,委实没法沟通交流。

而今父亲却几乎与我平视,纵使他有意挺直身板,两腿也无力支撑。

我不敢想象父亲这些时日以来经受了什么,内心又是何等的苦痛煎熬,我更不敢去想父亲此时不得已在我面前呈现出颓态,心中会有多么羞惭和抗拒,我只是希望父亲往后还有很长很长的安稳日子可过。

父亲眼眶竟也微微泛红,“娘娘不该来此。”

我哽咽道,“女儿不孝,未能庇护兰府,连累父亲至此,女儿实是无地自容。”

父亲板着脸道,“皇后娘娘于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请娘娘擦干眼泪,尽早回宫。”说着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我跟着道,“爹,您腿脚不便,是因战场上受了伤?”

父亲脚步一顿,神色肃然,我心内沉痛至极,明知是踩父亲的痛脚还是忍不住地问,因为我想知道,牢狱里有无人欺辱父亲,甚至是对他动刑。

可父亲闭口不言,显然是不愿回答,我只得道,“女儿命人送您回府。”

可我也知道,父亲不会答应。

果然,父亲一口回绝道,“不必,草民谢过娘娘恩典,然草民不堪领受。”

他继续向前走去,我在他身后道,“爹爹往后怕是再难入宫,今日一别,女儿不知何时才能再与您相见,更遑论对您尽孝,爹爹就不肯回头多看女儿一眼,给女儿一个回报您的机会吗?”

父亲背对着我道,“娘娘身为皇后,理应恪尽职守,为皇上分忧,实不宜牵挂外戚,招人非议。草民今日能留得性命,已是天恩浩荡,万分感激,日后自当安分守己,不敢有半分逾越不轨之心,还请娘娘体念,容草民告退。”

可我还没回应,父亲便迈动脚步,渐行渐远了。

我心中的悲怆无以言喻,嗖嗖凉风犹如刀刃般似要将我千刀万剐,令我痛不欲生。

我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爹爹,不孝之女兰绮乐有愧于您,有愧于额娘,有愧于兰氏一族,纵身死不足以谢罪!”

父亲不曾回头,哪怕我磕了三个响头,磕得头破血流。

我不怪父亲狠心,原是我对不住他,对不住母家。

歆儿着急忙慌地喊人抬来软轿,将我送回了永乐宫,又召来太医,为我望病诊脉。

我仿佛离了魂般,明明听得到周遭的动静,也知道歆儿、妍儿在为我担心,宫里人来来回回地给我端热水,送热汤,太医们凑成堆地商讨药方,哪味药可用哪味药不可用,或是冲了或是有不好的影响。

可我就是不想理,不想清醒过来,不想回到这里。

后来我渐渐陷入沉睡,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梦中唯有我自己,但我像是在寻找什么。

没有周赴,没有周勉,我脑子里心里也都没有他们,可我在找什么呢?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惜直至醒来,我都没有找到。

一无所获。

歆儿见我自己坐起了身,忙从案上取来披肩给我披上,“娘娘醒了,可别着了凉。”

我昏昏沉沉地望向外头,却分不清那黄澄澄的光线是晨曦还是晚霞。我抬手挡在眼前,“什么时辰了?”

歆儿忙命人拉上窗纱,再对我道,“娘娘,现下已戌时了,奴婢伺候娘娘洗漱,娘娘用些晚膳吧。”说着又去命人端热水来。

戌时?

我记得跪送父亲出宫时,天色已将晚了,难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歆儿见我面露茫然之色,又回到我身边,坐在一旁的底板上,“昨日娘娘耗费心神,定是累坏了,娘娘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好睡的时候,多睡会儿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我果真睡了一天一夜。

可我依然没什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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