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20)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崔兰央上前提筷,拨开菜肴表面金箔纸,露出其内一粒粒金灿灿、黄橙橙的豆子,却又并非黄豆之类。很是少见。崔兰央再提勺子,舀一勺豆子布于赵令僖碗中,而后道:“臣女月前返乡省亲,归来途中偶遇一自沿海而来的商人,将几穗此前未曾见过的谷物易换与我。说是出自海外仙山之物,名为‘玉蜀黍①’。民女带回后,寻思着要献于公主,便招来各地厨子,共同研制,便有了这道不夜天。”

她尝了一粒,口感软糯,不失清爽,佐以蜜糖,尤显其芳。

“余下还有些许。公主若是喜欢,这些可作为种子尝试种植。若能成功,便可年年岁岁,无穷无尽。”崔兰央说完,侍女便将两穗玉蜀黍奉上。

“妙极,有赏。”她看着两穗金灿灿的玉蜀黍,欢喜极了,“你有什么想要的?”

崔兰央难耐笑意:“公主,陆少将军前几日领了百户衔,押粮赈灾去了。臣女听闻灾区多有流寇,臣女想要领兵平寇。”

崔慑一听,脸色铁青,压低嗓音斥道:“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去添什么乱!”

“不是添乱!”崔兰央指着桌上箭矢道,“女儿苦练箭法,武艺也不逊色于陆松斐,他领兵赈灾可以,我领兵平寇怎就不行?”

“阿兰的武艺子湄哥哥领教过。”她笑看向薛岸。

薛岸忙摆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我一介文武庸才,文比不过状元郎,武逊色于崔兰央,说来确是丢人,丢人呐。”

“松斐哥哥领百户衔,阿兰可不能被压一头。”她向崔慑问道,“崔统领,你说该给阿兰什么样的职位好呢?”

“公主太过抬举小女了。领兵赈灾尚非易事,何况平寇剿匪。空有武艺箭术,不通领兵之法,怕是输多赢少,白白折损兵将。”崔慑竭力劝阻,“公主若是要赏,不妨为小女寻一门好亲事,小女年岁不小却仍待字闺中,终究不是件长久之事。”

“崔伯父此言差矣。”薛岸笑说,“因缘天注定,说不准崔小姐领兵平寇,恰能平出个天定因缘来呢?”

赵令僖听了直笑,便又向崔慑道:“只管报个职衔出来,明日我去找父皇拿圣旨。等阿兰平寇回来,说不准自己就将夫婿带回来了。”

崔慑苦笑,随即道:“平寇兹事体大,需得有经验的老将前往。公主若疼爱小女,不如派位指挥使前往平寇,给小女参将衔同往便是。”

崔兰央道:“臣女并非空有武艺,臣女亦熟读兵书,通晓兵法,可以胜任指挥之职。”

“我知阿兰。”赵令僖拿定主意,“明日我找父皇下旨,封你为指挥使,前往灾区平寇。”

“谢公主。”崔兰央激动万分,一旁崔慑确实苦着一张脸叹息。

薛岸瞧着崔兰央的模样,不由笑起。而后目光越过崔兰央,见戏台旁小路上,次燕正引着张湍徐徐行来。遂出言提醒道:“公主,张大人到了。”

赵令僖抬眼看去,喧嚣灯火之间,他静静走来,仿佛花红柳绿间蓦然横出一根枯藤,寂然无声。

席间众人不乏有识得这位新科状元者,见他身披朱红官衣而来,左思右想不知缘由,于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可巧张状元到了。”她牵着崔兰央的手,“本是要让他来弹一曲给你贺生,但既然要去平寇,就让他弹一曲送你出征。”

张湍行至近前,虚虚一礼。

“给张状元备琴,就弹《从军行》。”她拉着崔兰央坐在自己身旁,由着崔兰央为自己布菜。

侍女布桌奉琴,请张湍落座,薛岸在旁笑吟吟道:“陆少将军走得早,领了命便往银州赈灾去,没有这个福分听状元郎的琴。我运气好,沾一沾崔指挥使的光,能听到让池探花都念念不忘的琴声。”

张湍忽然开口:“在银州赈灾?”

薛岸应道:“可不是。这还是池探花的功劳,前几日绘了张舆图,标着或许会被蝗害波及的地方,另附有治理蝗害的法子。这舆图刚送进内阁,各地报灾的奏疏跟着就到了。这不,陆少将军可算是有机会一展拳脚了。”

张湍不再出声,试了试音后,压指起弦。

他手上伤并未痊愈,奏寻常曲子尚可,《从军行》不仅指法复杂,且曲调激昂颇费心力,一曲结束,养了这许久的伤算是付之东流。

最后一弦平息,薛岸带头喝彩叫好。

席间多有议论称赞,张湍默然不语。

“弹得好。有赏。”赵令僖稍一思索,便向崔兰央道,“张状元喜爱钱粮,就赏十万石粮,阿兰去平寇的时候带上。”

“谢公主。”

薛岸慢悠悠晃到张湍跟前儿,随意挑着琴弦出声,低笑轻语道:“状元郎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池镜台抢你功劳,你竟一声不吭就这么认栽了?”

“薛公子代为传信,湍还未致谢,请受湍一拜。”张湍躬身长礼。

“没劲。谢我不如陪我多喝两杯。”薛岸摆摆手离开厅堂。

赵令僖与崔兰央聊得正欢,说着些如何剿匪、平寇的笑话,未曾觉察薛岸的动向。没一会儿,后院小厮捧着画卷前来,说是孟文椒的画已作好,呈交公主。

现下张湍仍在一侧默默待着,赵令僖得了画卷,心思一动,便招呼次燕将张湍唤来。

张湍莫名,只起身至琴桌前,未向她靠近。

她将画卷展开,确是幅山水图,她对字画不通,便将画作传下去,由席间精于字画的人评点。

席间通晓字画者纷纷围上前来,一番争论之后,由其中有水墨妙手之称的许延回话,赞说:“悬天飞瀑之气势神韵尽在方寸之间,用笔收放自如,可称得上是当世难得之佳作。”

“拿给张状元也看看。”

画卷被送入张湍手中,画卷角落盖有红章,是“熏以椒兰”。

孟文椒,字子兰。

这枚章子,是他已换过婚书庚帖的未婚妻子所有。

这幅山水,正是出自孟文椒之手。

她含笑问道:“张状元觉得如何?”

默了片刻,他低声应道:“湍不通字画,无从点评。”

“不通字画?还以为你钟情此道,难怪不要七哥的画。”随即吩咐次燕,“去请孟小姐来。”

作者有话说:

①玉米。这道菜其实就是,锡箔纸封住松子玉米然后在上边放烟花。

第18章

在场有人消息灵通,知道崔慑曾亲往京城外接回一架马车。

传言车上女子奉太子诏令入京,凡有听闻,皆生揣测,各类推论甚嚣尘上,只两日时间,就衍出七八种不同说法。今日执笔的孟小姐,恐怕就是当日车上女子。

在审视揣摩的目光下,孟文椒步入厅内,从容拜见赵令僖后,安安静静等待吩咐。

“他们都说你的画好。”赵令僖命次燕搬来座椅,让孟文椒坐在自己身边,而后向席间道:“我答应过孟小姐,若画画得好,便赏她一个好夫婿。如今京城中可有配得上孟小姐的男儿郎?”

从古至今,青年才俊皆是少有。

京中出挑男儿,稍有名气的,多半刚一冒头就被她掐了去;藏锋敛锐的,大都有着淡泊名利的志趣。?????倘此时将人推出,若能促成一对姻缘确是好事,但若不慎被靖肃公主看中,提前截下,岂不是推人入火海?

可若问而不答,一旦公主动气,又难免受罚。

席间众人左思右想,大都犯了难,小声议论着,想讨论出个对策。

工部侍郎家中公子不知内情,醉醺醺道:“回禀公主,小臣以为,这好姻缘正在席间。公主得画师如孟小姐,得琴师如张状元,将这二人拿红绳牵在一处,不正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哪还需得另做挑选。”

话音未落,便被其父按回席间,一盏冷茶泼在脸上。

“喝醉了净在这里胡言乱语,乱点鸳鸯谱。”工部侍郎对张湍如今处境颇有了解,今日只想置身事外,却未料到自家儿子多喝两盏酒便管不住嘴,只得临时补救道:“启禀公主,犬子醉后胡言,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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