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65)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谷落萍怔了怔,仿佛没有听清:“公主何意?”

“两个。”

她直起身,偏过头,抬袖掩着面庞。

“遵旨。”

霎时间,原东晖心领神会,抽刀出鞘。

变故只在刹那,刀光在众人眼中闪过,随即化为血光。两名二品封疆大吏,只在原东晖手起刀落间,被切开喉咙,丢了性命。血柱喷涌而出,原东晖收了刀,挡在赵令僖身前,以免鲜血淋在她身上。

咚、咚两声。

谷落萍与段然双双倒地,皆是双手捂着脖颈伤口,却堵不住鲜血喷涌。割喉之伤,令他二人说不出话,即便张口呜咽,口中亦会涌出大量鲜血。大堂上,两处血泊逐渐扩大,交汇至一处。

原东晖撤开些距离,转身面向大堂四周的官兵衙役,气势森然:“公主谕令,谷落萍、段然二贼,意图谋逆,杀无赦。如有从者,立斩不饶。”

上官身死,无人再发号施令。

官兵衙役犹疑不决,不知是谁先带头,将手中兵刃抛下,随即众人竞相效仿,片刻后大堂上的官兵衙役皆丢弃兵刃投降求饶。门旁有段然副手,蹑手蹑脚试图逃离,却未逃过原东晖的眼睛。原东晖当即抽出腰挂匕首,向其掷出,正中后心。

“将次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起身吩咐一句,见脚边血泊,厌嫌道:“真脏。”

原东晖抽刀指着两名近处官兵,勒令二人在她脚边趴下,随后搀扶着她踩着官兵脊背远离血泊。秦峦回了回神,不敢去看地上尸体,匆匆绕开,跟随在赵令僖身旁。

“公主稍候,容末将先行善后,再带公主回山。”

一炷香后,次狐自后宅匆匆赶来。赵令僖见其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面上带着两道血痕,嘴角留有淤青。

她问:“谁打的?”

次狐含着泪水,吞下委屈,轻声回说:“公主平安就好。”

她再问一遍:“谁打的?”

“几名副将,先前跟在段总督身边的。”

原东晖亦率护卫赶回大堂,护卫们各个身上染血,有些带伤互相搀扶着。原东晖抹去面上几点血迹,复命道:“回禀公主,县衙内共有官兵二百,衙役三十,负隅顽抗者,已就地格杀。其余皆缴械投降,已经绑了,等候公主发落。”

“段然的副将呢?”

“四名副将,一人身亡,三人投降。”

“全数砍去双手,尸体和段然一起丢去喂狗。”她看向次狐再问,“还有旁的人吗?”

次狐摇了摇头,暗暗抹去滚落的两颗泪珠,扶着她向外行去。黄昏已至,门外扑落一地金光,她踩着夕阳残辉登上马车,招来原东晖耳语几句。秦峦与御医得准许一同登车,以便照看张湍伤势。

车轮滚动,碾向前去,两队护卫围在四周随行。原东晖回县衙内下令:“所有官兵、差役,尽数去了原南军营的徽记,随队登山。追禹县衙之事,若有人敢走漏风声,夷十族。”

车马行速加快,二百余人队伍紧随其后,快步跟跑。

登山路颠簸,她一路忍下不适,攒着火气。

待回到清云观时,已近子时,观前值守护卫仲询见大队人马登山,急忙召集各处护卫,纷纷亮起火把。照见原东晖后,方安下心来,命护卫各自归岗。仲询迎上前去,望着后方队伍表示疑惑,原东晖压下腰间刀柄,低声道:“去将兄弟们都叫起来,守着前山后山,今夜一只蚂蚱都不能放下山。”

仲询领命,急忙四处传令。

赵令僖下车,直向大殿行去,另吩咐秦峦与御医将张湍带至后院好好看护。

大殿灯烛次第亮起,所有账册堆锁箱中,尽在大殿角落。她瞥一眼箱子,而后在神像下落座:“一刻钟时间,原南各级官吏,凡在宣禹山者,尽数召集大殿听审。”

仆役、道士皆被惊醒,御厨、御医亦被唤起。

后院升起灶火烧饭,仆役烧水沏茶,水未滚开,原南省各级官吏已在大殿内依次列好。有的尚还迷迷糊糊,睡眼惺忪,有人已清醒了,目光扫过大殿,不见谷落萍与段然踪迹,心中惴惴。

不知靖肃公主下山一趟,连夜赶回,怎就开始折腾起来。

她四下一看:“七哥呢?”

丁渔回答:“公主走后,有南陵王府护卫传信,说南陵王妃病重。南陵王得知后,当即策马下山,应是赶着回南陵。”

“不在也好,省得麻烦。”她扶着桌案站起身,在一众官吏身侧行过:“此前原东晖查报,原?????南一省受灾有四州二十三县,各级官吏共二百六十人,今日在场仅有四十二人。其余人呢?”

省内巡抚、总督皆不在此,按察使盛沅回话:“回禀公主,各级衙门皆有官员留守,处理省州县内政务,有要紧需批示者,则送来宣禹山请示处理。倘若各级官吏尽上宣禹山,省州县内政务不能及时处理,怕是要乱了套。”

“今日下山,谷落萍给本宫呈上两本奏疏。一本说,去年蝗灾,原南省死去百姓百余万人。另一本说,宛州县城前刁民闹事,乃是宛州知州与宛州县令共谋,意图刺杀钦差。”

话音未落,所有官员尽皆下跪。师蕴与孙远二人更是颤声叫冤,尤其孙远,高声喊道:“公主明察,那金玉儒谋划了什么,卑职一概不知。”

师蕴跪向前去:“公主明察,此事非微臣所谋,再给微臣一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谋害钦差啊!”

“他说的,本宫倒也不会全信。毕竟他敢伙同段然谋害本宫,撒谎蒙骗本宫又有什么不敢呢?”她在师蕴面前停下,含笑躬身,提着他的官帽迫使人抬起头来,笑眼弯弯道:“你说不是你,本宫姑且信了。”

师蕴惊惶看着她,听到谷落萍与段然伙同谋害公主,他已完全慌了神。

盛沅叩头:“谷落萍与段然二人既敢谋害公主,还请公主准允微臣率官兵捉拿二人归案,听从审判,定以罪责,处以刑罚。”

“这倒不必。人本宫已经杀了,但事情还未完。”她招招手问,“后院的粟米还要多久能好?”

仆役随从赶忙去问,而后回禀:“启禀公主,水刚滚开不久,估计还要两刻钟。”

“知道了。”她悠然说道,“此前查账时,本宫曾问张湍,从账目中能看出些什么,又有多少官员牵涉其中。他告诉本宫一句话,是说:‘各级官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盘根错节,纷杂难解。’原本是要从账目中找出蛛丝马迹,再挨个审问,挨个依律定罪。本宫觉着,打打算盘算算账,也算是件乐事,陪他玩了一阵子。”

灯影铺地摇摇晃晃,如鬼魅随形。殿外偶有风过,吹着树林飒飒作响,在夜间尤为明晰。

殿中官员头埋得更低,连呼吸喘气,亦尽力压低了声响。恨不得能将胸腔心府内心脏跳动声压下。

大殿之中,轻缓的脚步声在每个人耳畔闪过。

忽而,她顿住脚步:“但今天,张湍病了,本宫也不想陪着他在玩什么算账的游戏。还有两刻钟不到,你们可以跟本宫讲一讲,那四十万石粮各自贪了多少。各级仓储粮又贪了多少。买粮的银钱又贪了多少。自己将数目报出来,本宫也好等他醒了拿给他看。”

声音停落,四周寂寂。

不知几个呼吸之后,原南布政使俞盈回话:“回禀公主,去年五月到八月间,原南省各级粮仓尽数开放赈灾,所发赈灾粮食占了七成,仅余三成备灾。钱款用于在原南、岭北、南陵三省粮商手中买粮,虽尽力压低了价款,但仍用去五成,余下五成用于一省之民生运作,实在是捉襟见肘。添上朝廷拨的赈灾粮款,亦堪堪够治灾之用,哪里来的贪墨余地。”

盛沅亦道:“所有账目,公主与钦差都已核验。原南省内,又有微臣与监察御史共同督查,绝无贪墨赈灾粮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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