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101)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孟大公子被留在京城内, 准允住上一个月再走,这一个月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带两个孩子去看望孟皇后。然而孟皇后见那两个孩子才这么小就离娘远走, 受尽颠簸,心中不忍,夜里流的泪反而更多了。

孟大公子带两个孩子住满一个月就走了, 他走几日后,姚昭仪便带楚言枝去坤宁宫看望孟皇后,但把她留在了外殿,又屏退了旁人, 在里面单独与孟皇后聊了许久。

楚言枝坐在外殿, 望着那一排棂花槅扇透进的光, 想起那日和成安帝一起来时, 孟皇后和三姐姐一同望着光出神的样子。

楚姝从西暖阁处过来了,见她坐在这发呆,不禁看了眼关得紧紧的内殿隔门。

楚言枝起身朝她行礼,楚姝神色僵硬地让她起身,坐在了她旁边东位的那把玫瑰椅上。

楚言枝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同三姐姐说话,楚姝瞥了眼桌上她喝剩半盏的茶,朝外殿的几个宫婢蹙眉斥道:“添茶也不会,一个个都想挨板子是不是?”

楚姝素来脾气不太好,自孟皇后病后更易动怒了。楚言枝坐姿拘谨了些。

宫婢们忙重新为她换上新茶退下了,楚姝忽然语调微冷道:“……下回来若还见她们懒怠,别只呆呆看着,该训该罚才能驭下。你是公主,得有些骨气。”

楚言枝看向她,她却并不看她,只端茶抿了口,视线瞥向帘旁摆置于高几上的斗彩瓷鱼缸。

楚言枝笑着应了:“谢谢三姐姐,枝枝明白了。”

这天姚昭仪和孟皇后聊了很久很久,楚姝见楚言枝似乎饿了,便让人先传膳,两人同桌吃了。姚昭仪也让人传些清粥小菜进去,由她服侍孟皇后吃下。

直至未时左右,姚昭仪才从里面出来,领着楚言枝走了。

又过几天,孟皇后忽然与成安帝吵得更凶了,以那两个侄孙因他一时之命受了苦为由,恨得想要以拳锤他。她自然没那力气去锤了,成安帝也任她如此,眉头皱得紧紧的。

再后来,也不知怎得,她竟想要寻死,求个解脱的地步。不论成安帝如何同她好言好语地说话,她都一概不听,连药也不愿意多喝一口。

成安帝光忙朝政就已焦头烂额了,对她愈发无心应付,每次来长春宫后都会嘱咐姚昭仪再想办法开导开导她,至少别再让她乱发疯了。

后宫中渐有人言姚昭仪心机深沉,刻意挑拨帝后关系,从中争宠。姚昭仪每次听了都只笑笑。

楚言枝也有点不理解娘亲到底在做什么了,如今孟皇后只要稍有些气力就想寻死,闹得阖宫不得安宁,而成安帝来长春宫的次数确实一个月比一个月多了。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姚昭仪说时机未到,还不能告诉她。

三姐姐似乎比她知道的多点。她本以为外面传成这样,三姐姐一定会恨死她的,没想到她待她反而越来越好了,有时会把成安帝新赏给她的东西拣些心爱的送给她,有时兴的点心了也会为她捎带一份。今年的夏衣尚衣监还没送来,三姐姐就已挑了好样式、好缎子送到了长春宫。

六月上旬,礼部经一年终于擢选出了三位适龄男子的名单和画像,呈到了司礼监,由圣上定夺究竟谁能做二公主楚清的驸马。

成安帝近日又烦朝政各方党争之事,又烦孟皇后的事,往往一早起就开始叹气,一直叹到晚上睡着,根本没什么心情再为楚清相看驸马。但她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且楚清向来端庄有礼,是个极好的孩子,成安帝不能不上点心,就派东厂遣人一一去探这三位候选人的家世人品究竟怎样。

得了消息后,楚清当日就来坤宁宫探望孟皇后了,果不其然楚姝与楚言枝都在。

最近姚昭仪常带楚言枝来看孟皇后,所以她去别宫走动的次数就少了,渐渐同楚姝的关系越来越近,和楚清的关系淡薄不少。

楚清并不在意这个。楚言枝脸软心软,旁人说过的话,哪怕是很小一句话,她都能用上心,只要她愿意帮她同钱锦说一说,估计也能说动楚姝帮她。她们二人是成安帝最喜爱的公主,又素与司礼监的太监们关系不错,说上一句话,能顶清乐宫送百两千两的银子。

楚清朝楚言枝暗示了几句,楚言枝这两年下来也明白这种事了,让她别太焦虑紧张,她会请钱公公帮忙仔细相看未来驸马的。

楚姝拿着一只鲁班球拆解着,除楚清进来时瞥了她一眼外就没抬过头。等楚清和楚言枝聊过后要请辞了,她才放下刚重新组装好的鲁班球,淡声道:“这都没什么好忧心的,好好备嫁吧。”

楚言枝从坤宁宫回来,正要命人去司礼监值房找钱锦说话,钱锦却亲自带人过来了。

他来得匆匆,进门时先往姚昭仪和楚言枝身侧看了眼,而后站定朝她们行礼。

姚昭仪起身问:“是陛下有诏吗?”

钱锦沉吟片刻才道:“确有些话,只可昭仪和殿下听。”

姚昭仪眉头微不可察一蹙,即刻遣散了宫婢,包括年嬷嬷和红裳她们,关紧了门窗让钱锦在椅上坐下说。

钱锦不坐,总带笑意的脸沾了几分凝重:“去年昭仪吩咐奴才去查的那事,已有了结果。东厂的人最后是在兖州府滋阳县找到的陈家。陈屠户好赌,早在七八年前就败光了在连安县的家业,回了山东老家继续靠贩肉过活。”

“那他们没遇上去年的雪灾,芸姐儿还活着?”姚昭仪不免激动起来。

钱锦唇角微抿:“她在成安五年就死了,难产死的。”

姚昭仪瞳孔骤缩,一口气堵在心尖。

她是成安四年进的宫,刚接到入选消息的时候,年嬷嬷的女儿刚要生产。年嬷嬷带了东西,本想亲去照顾芸姐儿坐月子的,却被那屠户打了出来。带的两只鸡三只鸭一筐子鸡蛋都被陈家人夺了。

年嬷嬷的眼睛就是从那时渐渐哭坏的。后来进了宫,没得念想,年嬷嬷再不提芸姐儿的事了。

楚言枝担心地拉了拉姚昭仪的手,钱锦则避着楚言枝,更低声继续道:“奴才让人找到了当时给她接生的婆子,说当时孩子的头卡着出不来,最后陈家人拿剪子剖了给她取出来的。她头胎本就凶险,月子里还不曾好好保养,恶露两个月没好全,又怀上了,避不掉的难产……孩子一出来,她也断了气。”

姚昭仪脸色发白,拧着帕子半晌才问:“她那两个孩子呢?”

“都是女孩儿,大的那个,长到五六岁被卖给连安县一户农家做童养媳,去年雪灾冻死了。小的陈二姐,今年十岁,定给了滋阳县一个老地痞。”

姚昭仪正要起身,钱锦为她倒了茶递上:“奴才已让人把陈二姐带回京城了,届时交由姚家二老教养,昭仪以为如何?”

姚昭仪终于松了点气,点头道:“好,好……多谢钱公公。”

手边没东西,姚昭仪即刻拔下发上一只金累丝嵌宝石的点翠步摇递去。

钱锦未接:“上回小殿下给的糖,奴才还未吃完,娘娘何必多言谢。”

即便钱锦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了,楚言枝还是听到了他方才说的一些内容。她后背脚底一阵一阵地泛凉气,不寒而栗。

见钱锦要走了,楚言枝才回神忙道:“公公还是收下吧……我也想拜托您一件事。我二姐姐……”

钱锦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职,定会尽心去办,殿下放心。”

钱锦走后,姚昭仪连喝两盏茶才缓了些。她叮嘱楚言枝不许把今日听到的事告诉嬷嬷。嬷嬷平时越不提从前的事,其实心里越记挂。她怕嬷嬷到时候会受不了。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楚言枝郑重答应了。

六月下旬的时候,东厂查出礼部选出的那三人中有一人身有不足,一人谎报家世,只余下最后一人堪算过得去,但个头稍矮,难与二公主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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