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102)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成安帝得知后龙颜大怒,趁此将礼部诸人洗清了一波,责令由东厂和锦衣卫督察着再选一次。

这一选就选到了九月,最后定了京城顺天府通州九品县尉之子。定了人选,成安帝总算能省点心了,封楚清为静敏公主,婚期定在了十月末。

楚清出嫁那天,楚言枝和楚姝等其余几位公主在清乐宫陪楚清说了许久的话。楚言枝眼泪擦湿了两条帕子。最后还是楚清笑着宽慰她们:“就在京城,不远。往后我还能时常进宫,像今天这样同你们坐着一块儿叙叙话的。”

楚姝想到当年大公主楚欣出嫁的场景,别过脸没说话。

楚清盛装坐上红轿,楚言枝眺望着,看她一路出宫门,由驸马接引而去。楚言枝努力想看清那匹高马上坐着的裴驸马,然而隔得太远太远,只看得出是个清瘦端正的少年。

沿路十里歌乐吹打,红妆如绸,直至晚时方休。

楚言枝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她好不容易有个能多说说话的姐姐,才两年光景就嫁出去了。

三姐姐明年二月及笄,好像也快了。

楚言枝望着楚姝渐垂的眼睛,止了到唇边的话。

不光是三姐姐要嫁……再过五年,她也会离开娘亲,不知嫁给谁、嫁到哪去。

成安十五年的冬天来得晚,去得也晚。及至隔年一月末,竟还隐有飞雪。

楚姝及笄礼宴上,孟皇后未能出席亲自为她插笄,成安帝请了荀太后代行这一步骤。

及笄宴后,孟皇后又与成安帝大吵了一架。

孟皇后伏在床榻上,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最后几近央求地说:“放阿妍走吧,阿翊,我真的……真的悔了。”

她已病到不能起身,连女儿的及笄宴都不能亲至的地步了。成安帝枯坐在床沿,松了她的手,缓缓叹出一口气。

孟皇后望了他一眼,才惊觉他的脊背竟已显得有些佝偻了。

孟皇后想起到当年刚刚嫁给他的时候。

龙凤双烛一直燃至天明,他撩开她的盖头,弯着一双清俊眉眼对她说,阿妍,孤下半辈子还会继续待你好。

平心而论,他确实待她很好,封她为皇后,封她的儿子为太子,最疼爱的公主也是她的女儿。可他不止是待她一人好。

她怀璟哥儿的时候,他就收了如今的惠妃,后来又收了江贵人。孟皇后深知,他是太子,是将来的帝王,六宫七十二妃,再应该不过。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他对她越来越冷,她也对他越来越冷。本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无非成一对怨偶,没什么的。她可以把心寄予佛堂,换片刻安静。

可她爹死了,她都要隔上大半年才能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再受不得了。

当年她执意要嫁给他时,信了他的话,以为等他登基为帝便会召父亲回去,继续为他辅佐江山。她等到他与旁人有了孩子,等到自己父亲的死讯传至京城,也没等到他兑现承诺。

到如今,她怎能不后悔。

她想回家了。

成安帝在这坐了片刻,忽然按了按眼角,起身走了。

因挂念着孟皇后的病情,楚姝请求成安帝再留她陪母后几年,别太早将她嫁出去。成安帝也舍不得她,竟真的应了,让礼部明年再择人,婚期定到后年。

又是一年夏时,年嬷嬷这夜再三问姚昭仪,钱公公那是否查到了芸姐儿的消息。

姚昭仪始终无言,勉强糊弄了过去。年嬷嬷隐约能感知到昭仪和殿下都在瞒着她什么,转而来了兰心阁问楚言枝。

楚言枝正倚着四簇云纹的架子床把玩一把双面绣狼的扇子。这扇子一面绣望月的白狼,一面绣正扑蝶的仕女,是狼奴端午回来的时候送给她的,连带着还有一把剑,说他学了一年打铁,还是打不出满意的样子,只好攒钱请人为她打了一柄,但剑柄上的那只小狼是他亲手雕的。小狼旁边还刻了两个极小的字,“剑奴”。

楚言枝从没听说谁家武林高手的剑会叫剑奴这种名字的,就不太喜欢。狼奴如今聪明极了,很会揣摩她的意思,夜里的时候就把那两个字给磨掉了,重刻了“斩霜雪”三个字。

以他现有的文化,能想到这三个字,也真难为他了。

兰心阁内燃了驱蚊虫的香,年嬷嬷调整了下香笼盖子,在她身旁坐下了,夸狼奴这扇子做得精巧,绣技虽还不如殿下,却已胜得过大半闺秀了。

楚言枝听了这话便想笑。

狼奴较两年前又长了个子,整个人如抽节的青竹,她让人送去的衣服总是赶不上他长的速度,穿着穿着就不合身了。后来她就特地让人把衣服做大些,省得都浪费,好歹能多穿段日子。

狼奴不光长个子,他如今功夫也不错,听辛大人说,他都有些教不动他了,想过两年他父亲老定远侯从济州过来了,再请他往深里教一教他。这两年狼奴就先读读书,跟着底下那几个指挥同知和镇抚使办办杂务,这样将来入职锦衣卫,处理事物能更顺手些。

楚言枝自是没意见,狼奴却不大高兴的样子,还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比大部分的锦衣卫校尉都强了,应该能入职了才对。辛大人只摸着他的头,说他还是不够高,瞧着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还得再长两年。

狼奴虽然不高兴,可听殿下说,他确实该多练练,免得将来办危险的任务受了伤、丢了命,那双眸子又露出了笑意,还歪着脑袋眨眼说:“奴不会让殿下担心的。”

真是,谁有那么担心他了,怎么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楚言枝把扇子丢下了,问年嬷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听年嬷嬷又是来打听芸姐儿那事的,楚言枝心里发紧,忙推说太困了,直接缩床里睡去。

几次三番下来,年嬷嬷心里已经有数了。她捋了捋鬓边已有些花白的发,望着烛火用力眨了眨越来越昏花的眼睛。

楚言枝不忍看她这样,过了会儿平躺下来,用扇子捂着唇,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拽了拽年嬷嬷的袖子:“嬷嬷,天儿太热了,明天给我做莲房饮喝好不好?他们做的都没你做的好喝。”

年嬷嬷听了果然回了神,带茧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小殿下呀,今儿你都喝多少了?哪能天天就喝凉的,你渐渐大了,得学会养护身子。”

楚言枝哼一声,把年嬷嬷的手拽下来了,脸微红道:“我身子好着呢!每天就喝一点,不会有什么的。”

年嬷嬷往她颈下些微的起伏处看了眼:“那也不能不注意着。等大时你就知道了……好啦,嬷嬷也累了,殿下好好睡吧。”

年嬷嬷叹声气,起身提灯走了。楚言枝放了扇子,坐起身望她走远,看到她已半白的头发,垂头也叹了声气。

恐怕嬷嬷已经猜到芸姐儿不在了。不过跟她差不多大的那个陈二姐,听钱公公说养得很好,原本干干瘦瘦都快病死了,如今已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了。

年嬷嬷要是知道有她在,应该心里会宽慰不少吧。

过了片刻,红裳领人进来了,问楚言枝可要现在睡下。

楚言枝仰躺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抛甩着扇子玩。天太热,白天刚下过雨,空气又很湿潮,到处都是聒耳的蛙鸣声,吵得人难受。即便室内放置了许多冰鉴,她也不怎么睡得着。不过想着这些灯点着,恐怕只会让屋里更热,楚言枝还是让她们把灯都吹灭出去了。

等人都退下,室内重归宁静,楚言枝侧身朝里翻了翻,睡在玉质席簟更凉一些的那半边,又将薄被拢到了床外侧,对着墙面眨了眨眼。她思绪乱糟糟的。

前两日二姐姐过生辰,和那位裴驸马回了一趟宫。她如今和裴驸马过得很好,婚后一年多就生了松哥儿。松哥儿养得白白胖胖的,逢人就笑。大姐姐楚欣嫁去那么些年,至今还没有生孩子呢。

虽然松哥儿很可爱,但是楚言枝很怕生孩子,也没办法想象生孩子这件事。两年前她听说芸姐儿遭遇的时候,浑身都想打冷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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