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5)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她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老虎扑食的那一瞬。

狼孩仰躺在地上,袒露着最脆弱纤细的脖颈,同时还在与自己身上的锁链挣扎着。

像三姐姐说的那样,它下一刻就会被咬断脖子,开膛破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这是死亡,从会动到动弹不得的死亡。

娘亲也是。

楚言枝浑身开始颤栗,紧颌的牙关发出不可控的磕碰声。

然而一团模糊的意识里,她听见有人兴奋地惊呼:“没死……它没死!胜负未分!”

红裳的手松动了,一缕缕光从她的指缝渗到楚言枝的眼皮上。

楚言枝发着抖扒开了红裳的手。

眼周还在回血,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仍看清了下方的情形。

它竟又跃回了虎背上。

与之前用铁链拴住虎口不同,这一次,它用铁链勒住了老虎的脖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人看清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只能看到现在,它一只手腕挽着锁链,锁链末端却在另一只手腕的镣铐上。它勒得越用力,两只手腕同样被铁锁勒得越严重。

但它全然没有对自己心软的念头,上身不断用力地往后掰着。

那老虎的命门就在喉口,当即拿两只前爪去扒,却如何也扒不开。后腿也开始乱蹬,想将它再度甩下去。

许是有了经验,狼孩用脚腕上的铁链同样去裹虎身,身体贴着虎背,不肯分离半寸。

老虎往地上打滚,它也打滚;老虎甩头,它也跟着甩链子;老虎喉间呼呼地怒吼,它也要紧牙根,半点不松。

漏壶里的积沙已快堆至最后的标刻线。

它手腕与脚踝上的生铁镣铐几乎嵌进了皮肉里,鲜血顺着锁链淌,一部分滴答滴答落到地上,另一部分沾红了老虎颈间的白绒环鬃毛。

老虎趴伏地面,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只剩那根钢鞭似的尾巴无力地甩动着,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很快,连虎尾都纹丝不动了。

狼孩还用力地扯着锁链,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汗与血混着淌。

“咚——”

四面锣声再次响起,上上下下五层看台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赢了赢了”与“真是怪物啊”两种话语交杂在一起,一起涌入天字阁楼众人的耳中。

楚言枝到现在还懵懵的。

红裳难掩激动,但毕竟沉稳守规矩,只用力地握了握楚言枝冰冷的小手。

楚言枝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抬头,看到宣王楚璟歪着头弯腰笑问她:“高兴得呆了?”

楚言枝犹不敢置信,两手扒在栏杆上,踮脚往下看。

那个在所有人目光中心的狼孩比她更茫然,它仍保持着拉扯锁链的动作,但在察觉到来自老虎那端的张力消失不见后,惶然无措地张望向了四周。

刚才还野性张狂的它,此刻却眼神稚拙得像一个与狼群走散的幼崽。

它呲牙低吼,警惕地从已经死透了的老虎身上下来,四肢伏地,一点点往角落挪动着,欲图已此种方式让围观的人群害怕远离。

“我输了?”

楚姝放下了扎梨块的签子,慢条斯理地从宫女端来的盘中拿过帕子,按了按唇角。

楚言枝立刻回头,下意识想应答,又忍住了,只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无声地看着楚姝。

楚姝懒懒地靠在圈椅上,看司苑太监再次从楼梯那爬上来,报了比赛结果。

确实是“狼”赢了。

她垂下眼睛没说话,指腹还捻着那只绣竹叶兰花的丝绢帕子。

阁内一时无声。

楚璟显然是不打算插手到这件事中来的,他拾起小太监端来的账册翻看了几眼,笑道:“赌赢了的人不少呢。也不知他们是因为猎奇,还是真看中了那狼孩禀性不凡。”

“二哥是笑话我看这么多年斗兽赛,也有看走眼的时侯?”

楚璟摇头:“偶尔看走眼没什么的。”

楚姝只是笑,徐徐站起身,侧眸看向楚言枝,淡声道:“输便输了。我楚姝既然敢赌,就不怕输。”

第4章

那被狼养大的野畜,竟还通点儿人性。

楚言枝眼睛睁得更大,她激动地一福身,身上那件淡青棉织氅衣跟着浮落触地:“谢谢三姐姐!”

楚姝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没有理会她。

她走过去抽走楚璟手里的账册,翻到首页看了眼,忽而笑道:“我道是谁呢,又是范悉。前半年没见有他的猎物出场,我还当他不做这生意了,没想到是去了北地捕狼。这狼确实不错,叫他进来受赏吧。”

楚姝不但爱看斗兽,还爱听猎手捕猛禽的故事,这是要范悉进来回话了。

司苑太监余仁笑得满脸褶子,忙打发人下去喊,还殷勤地赞了句:“要说年年上贡的这些猎手,真没几个比得过范悉的。也真难为他,为给众位贵人献猛禽,天天伏沙卧雪,这回还瘸了一条腿,我瞧他比往年更老更瘦些了。”

不论是哪个猎者赚了大钱、受了大赏,最后总会有三四成落到余仁手里。范悉比其他猎者还大方,每回都给五成,余仁自然要多说两句好话。

阿香捧来一个银匣子,楚姝放下账册,坐回圈椅上。

楚璟看了眼那镶金嵌珠的匣子,目光随阿香的走动落到桌面上,随口问余仁 :“他儿子今年有十五了吧?”

“是,过了年十七,听说这些年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没两年就能接手了。”

楚姝敛眸抿了口茶:“听这意思,以后他都不猎了?”

余仁正想回话,楼梯口那上来两个人影,前面那个行走间右脚微微跛着。

场下小太监们正拿铁锹重新锁笼。

狼孩刚经历过一场激战,镣铐又没卸下来,四爪都酥软着,这时候锁笼最安全。楚言枝一直踮着脚尖看着,两弯眉毛皱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楼梯口那传来动静,她回头望,正瞧见一身形壮硕,穿粗葛布衣的男子迈步上来。她忍不住往红裳身后躲了躲。

男子看模样约莫五六十岁,鬓发粗短,夹杂几根微白,上身斜罩半张虎皮,粗壮的小腿上绑着皮札,右脚踝骨那凸起一块,看着别扭。他头戴笠帽,灯光一照,笠帽上水光明显,想必是顶着风雪从外头过来的。

等他立到灯前向楚姝楚璟行完礼看过来的时候,那张黝黑的脸完全露了出来。眉眼粗浓,眼角折痕又多又深,嘴角向下紧抿着,显得整个人沧桑严肃,让楚言枝莫名想到水浒里的江湖人。

他身后跟了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肤色稍白,块头没那么大得吓人,却也比楚言枝在宫里见过的太监们壮实多了。

看见楚言枝,父子俩都没反应过来这位面生的小姑娘是谁。想她虽然穿得不如其他两位主子,也不是之前见过几位公主郡主,但能站在天字阁楼上,至少也是哪家的贵女,便再次跪下来

余仁在旁边提醒道:“这位是七公主殿下,今儿头一回来。”

父子俩磕头齐声道:“草民见过七公主殿下。”

楚言枝看眼正喝茶的楚姝和把玩茶盏的楚璟,暗暗清了清嗓子,让他们起身。

等他俩站起来,又面向圆桌俯首立着的时候,楚姝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婢捧了匣子过去。

范悉说着蹩脚的奉承话,不肯伸手接,阿香笑道:“拿着吧,这是三殿下赏你们这半年的辛苦钱。”

范悉这才接了。

“往年也不是没猎过狼,怎么这回耽搁了这么久?”楚姝问。

范悉道:“北地路远,一来一去费时。再者此狼非同一般,性烈狡猾,草民捕杀了一整个狼群,草民的儿子又用硫磺烟熏狼窝,守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抓到了它。”

楚姝来了兴趣:“你们是特地过去抓它的?”

“这倒不是。草民原本想猎的是那头狼王,那天好不容易抓到了,还没关进笼子里,白茫茫的雪地上就突然窜出个黑黢黢的东西。草民看都没看清是什么,它哈赤一口咬在了草民的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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