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91)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我倒羡慕你身量小巧。”楚清任她挽着自己的胳膊,走到了楚姝和楚言枝之间坐下。

“这有何好羡慕的?从小祖母要是叫我面壁或是抄经誊卷,我总坚持不住,一歪身就倒了,过后反受责骂。”

楚清笑道:“皇姑奶治家严苛,薛府亦有人人称道的好家风,这不才教得你性行淑雅,教得表哥典则俊雅?”

楚清和薛华从小关系不错,儿时也常去承安侯府,长大就去得少了。她眼里看得真切,虽然传闻说大长公主楚宵当年并不情愿下嫁薛家,但这些年大长公主与老承安侯夫妻琴瑟和鸣,如今儿孙满堂绕膝,实是得了个极好的归宿。对于本朝公主而言,夫家前程是其次,重要的是能安生过日子。否则若像那两位长公主姑姑……

楚清余光看了眼旁席的尚华长公主楚妙和安平长公主楚娴。她们今年该有四五十六岁了,一个保养得当,一个浓妆亦难掩疲态。

尚华长公主楚妙过门便开始守寡了,听说自那之后就变了性情,虽不能改嫁,却养了不少幕僚在府……此刻她正闲闲吃着案上的瓜果,既无人主动过来与她搭话,她也不理会旁人。

安平长公主与夫家永荣伯闹和离闹了不知多少年,次次都被驳回,如今他们的独女盛随盛大姑娘都二十有一了,还未出嫁。也算成了对老冤家。

盛随今日也来了,正坐在楚娴身侧,持盏相敬想和尚华长公主搭话。她生得端庄美貌,前几年提亲的人家就没断过,她却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永荣伯曾想逼嫁,安平长公主却以匕首抵颈相护,任她留到了这般年纪。

这几人婚事不美,虽受礼邀却不好在及笄礼这般重要的日子过来靠近她们这些年轻姑娘。

薛华听了楚清的话,笑着点头,却没接话。祖母对姑娘家何止是一般严苛?还总劝她莫要手高眼低,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便罢了,她就不爱听那些。她好好一个公侯小姐,公主的亲孙女,要嫁就嫁顶好的人家。顶好的人家,那便莫过于皇家。

薛华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见楚姝正要让阿香添茶,凑去笑道:“日子过得真快,过两年姝儿也要及笄了吧?你这些年只爱去上林苑看斗兽,都不爱来承安侯府同我们姊妹玩了。宣王殿下怎也由着你?”

阿香添完茶,楚姝懒懒喝了几口,瞥了眼薛华,淡声道:“他爱由着就由着了,表姐年龄也不小了,这般好家风好教养,还是少打听这些的好。”

话罢她起身,提裙上阶到正位前,替孟皇后推辞了几盏茶酒,亲扶她回东暖阁去了。

遭了楚姝的冷言冷语,薛华倒不觉尴尬,和楚清说了两句后,又想同楚言枝聊。楚言枝见二姐姐一直忙着与人周旋,三姐姐也走了,一下对这及笄宴兴致缺缺了。她对姻缘婚事的话题感到烦躁,一直悄悄揉着泛酸的左腮帮,连茶都想放凉透了再喝。

除了薛华,又有几个命妇之女与郡主县主想来同她说话,楚言枝虽一一笑着应了,实则已经想找个借口离开了。正值暑热,外头蝉鸣不休,殿里人又多,她心里烦闷。

可今天是二姐姐这些年以来最重要的日子,从今天起礼部与司礼监就会为她挑选驸马了。一旦出嫁,她和二姐姐相处的机会就少了。楚言枝长这么大,很少有能陪自己玩的哥哥姐姐,二姐姐是第一个,她舍不得她。

“殿下,你瞧后面。”趁这些贵女开始和楚清聊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子和胭脂水粉了,红裳突然拍了拍楚言枝的肩膀。

楚言枝回神,撑腮转眸看去,目光寻了好一会儿,才定在红裳所指的柱子上,赫然看到一片墨黑色的衣角。那柱子临近殿门,甚少有人过去。

“他过来了?”楚言枝蹙眉,“竟然不听我话了?”

隔这么远红裳都发现了他,这个笨狼奴该不会仗着有点儿功夫就以为自己能藏得很好了吧?

“要不奴婢过去跟他提个醒儿?”

“单你一个过去反而显眼。”楚言枝往周围看了眼,拉了拉楚清的手,“二姐姐,殿里太热了,我出去透会儿气再回来。”

楚清点头,见她额发都有些汗湿了,拿帕子在她脸侧轻轻按了按:“好,一会儿我让人再搬两个冰鉴放你这。”

道了谢,楚言枝领着几个宫婢往外走,路过那柱子时,脚步刻意顿了顿。

出了坤宁宫,楚言枝绕过侧殿,到了后殿的荷塘旁。公主及笄宴重大,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面或两边侧殿忙碌着,这里反倒显得清净。荷塘内菡萏朵朵迎风招展,亭亭玉立,偶有蜻蜓落上莲蓬蕊心。楚言枝没去石亭,只让宫婢们都在侧殿路口等着,自己则在檐下阴影处的大石上坐下了。

风一吹过,带来荷香阵阵,确实舒适,楚言枝两手撑在石上,歪头赏荷,心里不禁想下回若要绣荷花,就绣蜻蜓立荷尖的图景。

地上忽有一道黑影轻掠而过,楚言枝迎着日光仰面看,果然是狼奴。

她匿在暗处,唯有身下鹅黄绣白玉兰的挑线裙子散在石上,裙摆与悬摆着的梅团花锦鞋在明媚的阳光下荡漾着。

狼奴立在烈阳下,凝视着殿下微露几点薄汗的琼鼻,垂眸道:“殿下……奴知错了。”

楚言枝嫌他太高,坐着仰视他尤其感觉阳光刺目,视线又转向荷塘:“为什么不听话?”

狼奴嘴上说着知错,实则能单独站在殿下面前同她说话,哪怕是被斥责,心里也欢喜着。他仍望着她:“想你。”

楚言枝没忍住要瞪他:“不许再说想我。”

狼奴心一颤:“这是狼奴的实话。殿下不要狼奴说实话?”

楚言枝发觉他比以往会顶嘴了。

“不许想我。”楚言枝收回撑在石上的手臂,整理勾了些灰的披帛。

狼奴从石上牵起她几乎要垂到地上的那角披帛,在楚言枝再度仰看过来时,蹲下了身,转而仰视她。他乌润的眼睛经阳光一照,竟显得十分剔透,仿若玉石。弯睫一眨,犹如蝶翼。

“殿下为何不许奴想你?奴和殿下已经很久没见了,奴天天想你。”

小奴隶满眼掬着阳光和她的影子,楚言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觉得他好玩,又不是那么好玩,一挨近她心里不自在。是因为分隔太久了吧?再者,她近来认字后,父皇开始要她读《女德》《女戒》了,她虽讨厌,却对男女之防更有了概念。

她有点后悔没让红裳守在自己身边了。

狼奴见她不说话,离她更近了,将她的披帛放到了她的膝上,转而牵了她的袖子:“奴酉时就要走了,殿下,摸一摸奴好不好?”

楚言枝觑他:“我不摸你你还要哭鼻子不成?你如今有了师父,有了小弟,还有许多朋友,在宫外不比待在宫里开心?”

“不开心。”狼奴垂了眼睛,握了她的手腕,再抬眼时,双眸竟真浸了一层薄雾,“为什么殿下不想奴?”

楚言枝没想到他真露出了在第一回 送他去北镇抚司时的那种无助又可怜的神情。

她想别开视线命令他起来,手却整个被他握住了,他轻轻晃了晃,央她:“殿下不想同奴玩吗?殿下有了好多别的宫婢陪着,还有了姐姐妹妹,所以不要奴了?明明过年的时候,殿下喜欢奴陪着你玩的……”

越说他语气越委屈了,眼睛里的伤心几乎要溢出来。他真是半分藏不住情绪。

楚言枝看着狼奴,他个子比她高那么许多,实则根本不如她成熟,还是整天想要玩。

她倒想竖起眉毛凶一凶,让他别再这么缠人了,可再一想想,他才有个人样没多久,性子还像一头不懂事的狼,似乎也正常。他毕竟没了同窝的狼,身边也只有她和辛鞍两个人与他年纪差不多,辛鞍那人她一看就觉得有些讨厌,恐怕和他玩得并不怎么好,他憋了半年想同她玩一玩,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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